两人推开门进去,琥珀正要夹蜡花,珍珠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骂道:“谁把脚凳撂这儿!” 抬头一瞧,顿时 “嗳哟” 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咕咚栽在琥珀身上。琥珀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只见鸳鸯悬在房梁上,吓得魂飞魄散,嗓子里发不出声音,两只脚像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跑进来一看,吓得齐声嚷起来,连忙报与邢夫人、王夫人知道。
王夫人、宝钗等人哭着赶过来,邢夫人叹道:“我倒不料鸳鸯竟有这样志气,快派人告诉老爷!” 宝玉听见消息,吓得双眼直竖,胸口憋得发慌,袭人等人慌忙扶住:“要哭就哭,别憋着!” 宝玉喉头一松,放声大哭起来,心里想:“鸳鸯这样的人,偏要这样死法,天地间的灵气果然都钟在女子身上!她这是得了好去处,我们这些浊物,虽说都是老太太的儿孙,谁能赶得上她?” 想着想着,竟破涕为笑。袭人等人急道:“不好了,又要疯了!” 宝钗却道:“不妨事,他有他的道理。” 宝玉听了,越发觉得宝钗懂自己,心里更喜。
贾政进来后,也嗟叹不已:“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你一场!” 当即命贾琏连夜买棺盛殓,“明日跟着老太太的殡一起送出,停在老太太棺后,全了她的心意。” 贾琏答应着出去安排。众人把鸳鸯解下来,停放在里间屋内。平儿得知消息,赶来和袭人、莺儿等人哭得哀哀欲绝。紫鹃想起自己终身无着,“恨不能跟林姑娘去,既全了主仆恩义,也得了归宿,如今空悬在宝玉屋里,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哭得越发悲切。
王夫人传鸳鸯的嫂子进来,让她看着入殓,又和邢夫人商量,从老太太的遗产里赏了她嫂子一百两银子,说等闲了把鸳鸯所有的东西都赏她们。那嫂子磕了头出去,背地里竟眉开眼笑:“我们姑娘真是有志气,得了好名声,还能得这么些好处!” 旁边一个婆子冷笑道:“嫂子这会儿倒高兴,当初大老爷要要她,你要是促成了,得的银钱还少吗?” 一句话戳中她的痛处,嫂子脸一红,悻悻地走开了。刚到二门,见林之孝带人抬着棺材进来,只得跟着进去帮忙,假意哭嚎了几声。
贾政因鸳鸯是殉主而死,亲自拿了香来上了三炷,作揖道:“她是殉葬之人,不可当丫头看待,你们小一辈都该行个礼。” 宝玉喜不自胜,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贾琏想上前行礼,被邢夫人拦住:“有一个爷们行礼就够了,别折受得她不能超生。” 贾琏便罢了。宝钗心里虽不自在,却说道:“我原不该行礼,但老太太去世,我们都有未了之事,鸳鸯替我们尽了孝,我们也该托她好好伏侍老太太西去,略尽一点心意。” 说着扶着莺儿走到灵前,奠了酒,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狠狠哭了一场。众人有说宝玉两口子傻的,有说他们心肠好的,贾政反倒颇为满意。
商量定了看家的还是凤姐和惜春,其余人都去伴灵。这一夜没人敢安眠,五更刚过,外面便开始齐人。辰初时分发引,贾政作为长子,身着衰麻,哭得撕心裂肺,极尽孝子之礼。灵柩出了门,沿途有各家路祭,风光不必细述。走了半日,到铁槛寺安灵,孝男们都留在庙里伴宿,暂且不表。
且说家中林之孝带领下人拆了孝棚,上好门窗,打扫干净院子,派了人巡更上夜。荣府规矩,一二更过后三门掩上,男人不得入内,里头只有女人们查夜。凤姐歇了一夜,神气清爽了些,却依旧动弹不得;平儿陪着惜春各处走了走,吩咐了上夜的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却说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去年因和鲍二打架,被贾珍打了一顿撵出府去,终日在赌场混日子。近来听说贾母死了,以为能有差事可领,探了几天信,竟一点机会也没有,只得叹着气回到赌场,闷闷不乐地坐下。赌友们打趣道:“老三,怎么不下来捞本?” 何三道:“想捞也没本钱啊!” 众人笑道:“你在周大太爷府里待了几日,还能没弄着钱?别装穷了!” 何三道:“你们不知道,他们家金银堆成山,只藏着不用,明儿不是被火烧了,就是被贼偷了,他们才甘心!” 众人道:“你又撒谎,他家都抄过家了,还有多少金银?” 何三道:“抄去的都是些摆不了的,老太太死了还留着好些,都在她屋里搁着,等送了殡回来就分呢!”
内中有个精瘦汉子听了,心里一动,掷了骰子道:“我输了几个钱,不翻本了,睡去了。” 说着拉了何三出来,低声道:“老三,你这么伶俐,偏偏命穷,我都替你不服气。” 何三道:“命里注定,有什么法子?” 汉子道:“你刚才说荣府银子多,不会自己去拿些用用?” 何三道:“我的哥,他家金银虽多,咱们白要一二钱,他们能给吗?” 汉子笑道:“不给就不会自己拿?” 何三听出话里有话,忙问:“依你说怎么拿?” 汉子道:“我说你没本事,若是我,早拿了来!” 何三道:“你有什么能耐?” 汉子压低声音:“你若敢领头,我有好些朋友,个个有通天本事!他们都送殡去了,家里只剩几个女人,再多男人也不怕,就怕你没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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