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文庙胡同里的公鸡还没叫几遍,林家的小院里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林卫东穿着那身沾了机油味的旧工装,蹲在院子西南角的墙根底下。
旁边地上摊着一堆生了锈的铁管子、弯头、还有几圈麻丝和一小桶白铅油。
这铁管子是他这几天陆陆续续从机械厂的废料堆里淘换回来的,有的长有的短,有的上面还带着泥。
为了这几根管子,林卫东那是费了大力气,拿钢丝刷子一根根刷得露出了铁原本的颜色,又用通条把里头的锈渣子捅得干干净净。
李红霞正在厨房里忙活早饭,听见外头的动静,拿着锅铲探出头来。
“卫东,这大清早的你轻点声,别吵着邻居睡觉。对了,手续都跑利索了没?别回头人家查水表说咱私接乱建。”
“放心吧。”
林卫东头也没抬,手里拿着把大管钳子,正较着劲把两根管子往一块拧,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卫家早就找人跟街道办和自来水厂都打过招呼了,申请表也盖了章,水表前两天师傅就给装在大门口了,咱这是把院里的管子引过去就行。”
林卫家这时候也披着褂子走到了院里,看大哥那一脑门子的汗,便蹲下身子帮着扶住那根长管子。
“哥,这丝扣套得还行,挺紧实。”
林卫家瞅了瞅接口处,麻丝缠得匀称,白铅油抹得也厚实,一股子特殊的油漆味直钻鼻子。
“那是,我在维修班这几天可没白待,胡师傅手把手教的。”
林卫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顺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水管子接头最要紧的就是缠麻丝。得顺着螺纹的方向缠,缠紧了再抹油,这样拧进去才不漏水。要是缠反了,一上劲儿麻丝就散了,准漏。”
哥俩一个扶着管子,一个用管钳子使劲。
只听见“嘎吱嘎吱”几声铁器摩擦的闷响,那接头就被拧得严丝合缝,多余的白铅油被挤了出来,林卫东伸出大拇指顺手一抹,熟练地把那圈油抹平了。
这一路管子是从院门口水表井那儿接过来的。
这年头城里虽然通了自来水,可大杂院里通常就一个公用水龙头。
像林家这种独门独院的,要想接进院里,不仅得街道批条子,还得自己出管子料钱。
前两天晚上下班回来,林卫东已经借着月色把沟给挖好了,从院墙根一直通到厨房门口的水缸边上。
沟不深,也就一尺来深,刚够埋管子的。
这时候,对门的张大妈端着尿盆出来倒,听见动静也凑到了自家门口张望。
“哟,卫东啊,这是真接上自来水啦?街道居然给批了?”
张大妈看着地上那条蜿蜒的铁管子,眼里有些羡慕。
“是啊大妈。”
林卫家站起身,笑着打招呼,递过去一根烟,虽然张大妈不抽,但这是礼数。
“正好赶上自来水厂搞便民改造,我哥又会这手艺,我们就申请了一个。
井水虽然甜,可有时候洗洗涮涮的不方便,还得一桶桶往上提。
接个管子到厨房门口,以后嫂子用水就省劲儿了。”
“那是,那是,这就叫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就是过上好日子了。”
张大妈啧啧称赞,又看了看林卫东那熟练的动作。
“还得是家里有个工人好啊,这手艺,请外面的师傅来弄,没个块儿八毛的下不来。”
日头慢慢升高了,阳光洒在院子里的海棠树叶上,泛着亮光。
林卫东把最后一节管子接到了厨房门口,那里提前立好了一根木桩子,上头固定着一个崭新的铜水龙头。
这水龙头也是林卫家托五金交电公司的熟人买的处理品,虽然把手上有点划痕,但不影响用。
“卫家,你去外头把总阀门打开,慢点开,别一下子拧到底,怕冲了丝。”
林卫东拿着把扳手守在接口处,有些紧张地吩咐道。
“好嘞。”
林卫家应了一声,快步跑到院墙外头。
他在墙根下的井盖里找到了总阀门,握住轮盘,试探着往左边拧。
这阀门有些年头没动过了,生了锈,挺紧。
林卫家憋足了劲,“咯噔”一下,阀门松动了。
他不敢开大,只拧了两圈就停下了。
回到院里,只见林卫东正趴在管子上听动静。
“来了吗哥?”
“嘘——听着呢。”
林卫东竖着耳朵,不一会儿,管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水流把管子里的空气往外挤的动静。
紧接着,厨房门口那个铜水龙头“噗嗤”一声,喷出一股白气,还带着几滴锈水。
李红霞领着铁蛋和妞妞也跑了出来,娘儿仨都围在水龙头边上,眼睛都不眨地盯着。
“噗嗤——噗嗤——哗啦!”
随着几声怪响,一股清澈的水流猛地从水龙头里冲了出来,打在下头接水的木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出水了!出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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