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小年刚过。细碎的雪花下了一夜,清晨时分终于停了,给四合院的屋顶、地面和光秃秃的槐树枝桠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白色。阳光挣扎着从云层后透出些微弱的光,照在雪上,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冷光。
公用水池边,比往日更热闹些。几个家庭主妇围着水池,一边就着冰冷刺骨的自来水搓洗衣物、清洗食材,一边交换着院里院外的零星消息,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氤氲成一团。
“听说了吗?后街老陈家那小子,昨天被带走了!说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嘘!小点声!这年头,祸从口出!”
“可不是嘛,这日子,真是越来越……”
议论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和不安。
就在这时,中院贾家屋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贾张氏裹着一件油渍麻花的旧棉袄,头发蓬乱,手里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搪瓷盆,盆里是满满当当的、混合着菜叶和不明浑浊物的冻硬泔水。她三角眼一瞪,也不看脚下薄薄的积雪,径直朝着院墙根下水道口的方向走去,那是大家默认倒脏水的地方。
可她走的路线,却偏偏紧挨着林家门前那片被林向红清扫得干干净净的空地。
“妈!您小心点,地滑!”秦淮茹跟在后面,手里也端着个盆,小声提醒着,脸上带着惯有的逆来顺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贾张氏像是没听见,反而加快了步子,脚下故意一滑溜,手腕那么“不经意”地一抖——
“哗啦!”
小半盆冰冷的、散发着馊味的泔水,精准地泼洒在了林家门前那片洁净的雪地上,甚至有几滴污秽的汁液溅到了林家的门框和墙根下码放整齐的煤坯上。
“哎呦喂!”贾张氏自己倒是站稳了,拍着胸口,做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嗓门扯得老高,“这杀千刀的天!下雪也不把地冻结实点,滑死老娘了!这要是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哦!”
她一边干嚎,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瞟着林家的屋门。这几乎是她惯用的伎俩了,找点不痛快,恶心恶心林家,尤其是现在林家越发显赫,她这心里就跟有蚂蚁在爬似的,不闹出点动静就浑身不自在。
水池边的妇女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交换着眼神,有的撇嘴,有的摇头,却没人出声。若是放在几个月前,或许还有人会搭腔劝两句,或者看个热闹,但现在,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贾张氏这套,看多了,也腻了,而且,现在谁不知道林家不好惹?
秦淮茹脸涨得通红,赶紧放下盆,想找东西清理。
“清理什么清理!”贾张氏一把拉住她,声音更高了,“又不是成心的!谁让他们家把门口扫那么光溜,存心绊人哪?”
林家屋门依旧紧闭,没有丝毫动静。仿佛门外的喧嚣和那摊污秽,都与他们无关。
贾张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股邪火没发泄出去,反而堵得更厉害了。她正要再嚷嚷几句,后院传来了动静。
是许大茂。他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空饭盒,吹着不成调的口哨,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从月亮门拐了出来。他今天起了个大早,跑去厂里宣传科一个副科长家“汇报思想”去了,自觉又拉近了一层关系。
他一眼就看到了贾家门口的混乱和那摊泔水,再瞅瞅紧闭的林家房门,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他推着车,慢悠悠地踱到中院,停在贾张氏旁边,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贾大妈,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跟这地界过不去?还是跟……这地界的主人家过不去啊?”他意有所指地瞟了林家紧闭的房门一眼。
贾张氏正愁没人搭台,立刻接上话茬,拍着大腿:“大茂啊,你给评评理!这地这么滑,我老婆子差点摔死!他们林家把门口弄得跟镜子似的,安的什么心?”
许大茂嘿嘿一笑,掏出烟盒,弹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点:“要我说啊,贾大妈,这有些人家啊,就是不一样了。门槛高了,眼睛也长到头顶上去了,哪还看得见咱们这些老邻居差点摔跤哦!说不定啊,还觉得您挡了人家的风水呢!”
他这话恶毒,直接把矛盾往林家“看不起人”、“脱离群众”上引。若是以前,这番挑拨或许还能激起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的共鸣。
但现在,水池边的妇女们只是默默低下头,加快手里的动作,恨不得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连原本想帮腔说两句“公道话”的阎埠贵,也从自家门缝里瞅了瞅,最终没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林家屋里,并非毫无知觉。
林向红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闹剧,气得手有些发抖。李秀兰坐在炕上,手里捏着针线,脸色也不太好看。林向军眉头紧锁,拳头握了握,但想起昨晚家庭会议的内容,又缓缓松开。
林向阳则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本《机械工程原理》,目光落在书页上,似乎完全沉浸其中。对外面贾张氏的撒泼和许大茂的阴阳怪气,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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