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玉回到家时,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
风雪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刮骨的寒意。
屋里的煤油灯火苗猛地一缩,险些熄灭。
“玉儿,你回来了!”
正在炉子边搓着手的母亲李秀花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焦虑。
父亲张国强也从炕上坐直了身体,他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严肃。
“去哪了?这么大的雪,到处乱跑!”
张国强的语气是责备的,但手上却立刻拿起一个烤得温热的红薯,递了过来。
张汉玉没说话,接过红薯,那股暖意顺着手心一直传到心里。
他把身后那个破旧的布袋悄悄放在了门后,那里面的东西,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看见。
“爹,娘,我就是出去走了走。”
他撒了个谎。
李秀花走过来,心疼地拍掉他肩上的雪花。
“你看你这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快,快到火边来。”
她把儿子拉到炉子旁,一家三口围着那微弱的火光,沉默了下来。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张国强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玉儿。”
他开口,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高考的事,是咱家天大的事。”
“咱老张家,从你爷爷的爷爷那辈算起,就没出过一个读书人。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在这片地里刨食。”
他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挤出来的。
“我跟你娘,没本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你不一样。”
张国强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亮得惊人。
“你得争气,得考出去!让村里那些嚼舌根的人都看看,咱老张家的根,也能开出花来!”
“玉儿,咱家三代农民,能不能挺直腰杆,就看你这一回了!”
这些话,像是一座山,轰然压在了张汉玉的肩膀上。
他手里的红薯,忽然变得无比滚烫。
“爹,我……”
他还想说什么,李秀花却打断了他。
她转身回到里屋,窸窸窣窣地翻找了一阵。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她一层一层地揭开红布,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布包里,是一只银镯子。
镯子样式很老了,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鸳鸯戏水花纹,因为常年佩戴,已经被磨得温润光滑,泛着柔和的内敛光泽。
这是李秀花出嫁时的嫁妆,也是这个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你爹说的对。”
李秀花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异常决绝。
“考大学,不能没有书。我明天就去镇上,把它当了。”
“娘打听过了,一套复习书,得十几块钱。这镯子,应该够了。”
她把镯子推到张汉玉面前。
【白银鸳鸯镯】
那冰凉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伤了张汉玉的皮肤。
他的心脏猛地一抽。
“不行!”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张国强眉头一皱。
“怎么不行?你娘为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爹,不是那个意思!”
张汉玉急了,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这镯子是娘的念想,是外婆留给她的,怎么能卖!”
李秀花眼圈更红了,声音却依旧温柔。
“傻孩子,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镯子,哪有你的前程重要?”
“只要你能考上大学,别说一个镯子,就是要娘这条命,娘也给!”
“我不要!”
张汉玉的声音再次拔高,他死死盯着那只镯子,像是盯着什么会噬人的猛兽。
“书的事,你们别管,我自己有办法!”
“你有办法?”
张国强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你有什么办法?这村里连张带字的纸都难找,你去哪变出书来?”
“我……”
张汉弓语塞。
他不能说,他去废品站淘了一堆别人眼里的垃圾。
他更不能说,那些垃圾里藏着通往未来的密码,那些超前的知识,足够他应付高考。
说了,他们不会信,只会觉得他疯了。
看着父母那不信任又焦急的眼神,张汉玉心里一阵刺痛。
他知道他们是爱他,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可这份爱,太沉重了。
沉重到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必须让他们安心,必须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
他停下脚步,重新坐回炉子边。
他拿起一根烧火棍,在满是灰尘的地上,飞快地划拉起来。
他写下了一道刚才在路上,从那本残破的物理杂志上看到,并且在脑子里推演了无数遍的力学题。
这道题,远超高中范围,甚至涉及到了大学的一些基础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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