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和骑射留下的痕迹。“我不知道什么密档。”她猛地抽回手,打翻了装菖蒲的铜盆,“我只是个送药的医女。”
赵珩的目光像两柄剑,直刺进她心里。“三天前,你父亲托人给我送过封信。”他从怀里掏出团皱巴巴的油纸,里面包着半张烧焦的账本,“上面写着‘漕运亏空,尽在太湖淤泥’。”
雨不知何时停了。水面上飘着层薄薄的雾,把远处的芦苇荡晕成片青灰色。姜瑶看着那半张账本,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把自己锁在药庐三天三夜,出来时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攥着个同样的油纸团。
“我爹说,有些账不能算,有些债不能讨。”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太湖的水太深,谁下去谁没命。”
赵珩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毒发了。”他从紫檀木匣子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猩红的药丸,“这是太医院的‘护心丹’,但需要你的水苏入药引。”
阿芷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小姐快给他药啊!他要是死了,我们都得被满门抄斩!”
姜瑶看着赵珩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医者救人,也救世。但救世的药,往往最苦。”她解开油纸包,将紫苏叶和菖蒲混在一起,用铜杵捣成泥。
药泥敷在伤口上的瞬间,赵珩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但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像雨过天晴的太湖:“告诉你父亲,等我查清案子,定要让太湖底的白骨都瞑目。”
姜瑶的心猛地一颤。她想说父亲已经死了,却看见阿芷对着她拼命摇头。远处传来官船的号角声,是苏州知府带着人来了。赵珩突然从怀里掏出块令牌,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去南京的国子监找林悦博士。她会告诉你该知道的。”
乌篷船再次撑开时,姜瑶回头望了眼。赵珩站在画舫的残骸上,月白锦袍在风里猎猎作响,像面不肯倒下的旗。雨又开始下了,打在水面上,激起无数个小小的漩涡,仿佛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卷进湖底。
回到药庐时,天已擦黑。阿芷刚把药篓卸下来,就看见院门外站着个穿绿袍的官员。他手里拿着本账簿,见姜瑶回来,立刻拱手作揖:“在下是苏州府的户曹主事卫砚,特来拜谢姜姑娘救了太子殿下。”
姜瑶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块墨玉,雕着朵兰花,与父亲书房里的块一模一样。“卫大人认错人了。”她侧身要关门,却被卫砚拦住。
“姑娘别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从袖中抽出张纸条,“这是林悦博士让在下转交的。”纸条上只有三个字:“查漕运”,笔迹凌厉,像是用剑写的。
阿芷突然从屋里端出碗药:“卫大人要不要喝碗驱寒汤?刚才雨大,怕是着凉了。”她把药碗往卫砚面前递,碗沿的热气里,姜瑶看见她左脸的月牙疤在灯光下闪了下。
卫砚接过药碗,却没喝。“听说令尊生前,常去太湖西岸的寒山寺。”他用手指摩挲着碗沿,“那里的住持,是前朝的户部尚书。”
姜瑶的心跳漏了一拍。父亲每月初一都去寒山寺上香,每次回来都带回些刻着梵文的木牌。她总以为是求平安的,现在想来,那些木牌的大小,正好能塞进《漕运志》的书页里。
“卫大人还有事吗?”她伸手去接空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触到片粗糙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算盘留下的痕迹,和账房先生的手一模一样。
卫砚站起身,将账簿放在门槛上:“这是苏州织造近三年的粮运记录,姑娘或许用得上。”他走到院门外,忽然回头,“太医院的院判,是织造的表舅。”
等卫砚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阿芷立刻把账簿翻得哗哗响。“小姐你看,这里的数字对不上!”她指着其中一页,“明明记载着运了五千石米,可入库单上只有三千石。”
姜瑶的目光落在账簿末尾的签名上——“沈清沅”。这个名字她在父亲的札记里见过,是苏州织造的掌事女官,据说深得太后信任,连太子南巡的路线都是她安排的。
“把药庐的门闩插上。”姜瑶从药架顶层取下那个青花瓷瓶,“我们得去趟寒山寺。”
夜雾像块湿抹布,把太湖罩得严严实实。乌篷船在水面上悄无声息地滑行,船头挂着盏羊角灯,光只能照出三尺远的地方。阿芷蹲在船尾摇橹,忽然指着水下:“小姐,那里有东西!”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水面下黑压压的影子。是艘沉船,桅杆还露在水面上,缠着些破烂的绸缎。姜瑶想起父亲说过,十年前有艘运皇粮的船在这里失踪,官府说是遇到了风浪,可渔民们都说,夜里能听见水下有人哭。
“绕开走。”她把羊角灯往船舱里按了按,“沈清沅的人,说不定就在附近。”
船刚拐进通往寒山寺的水道,就听见芦苇荡里传来琴弦声。那琴声很怪,时而像流水,时而像鬼哭。阿芷突然捂住耳朵:“是‘迷魂调’!去年有个商队听了这曲子,整船人都疯了,最后跳湖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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