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转身就走,裙摆在石板路上扫出的声响,像是在发泄心里的火气。姜瑶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她袖口沾着些深绿色的粉末——那颜色和质地,很像库房里用来给木料防腐的桐油灰。
姜瑶姐姐,发什么呆呢?沈清沅抱着摞戏本从月亮门里钻出来,额头上还沾着片海棠花瓣,掌院让咱们选几出适合节庆演的戏,你快来帮我看看。
姜瑶回过神,接过沈清沅递来的戏本。封面上的《长生殿》三个字是用金粉写的,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翻开第一页,忽然想起刚才姜柔袖口的桐油灰——库房的桐油灰是上个月刚进的货,放在最里面的隔间,除了负责修缮的木工,很少有人会接触到。
清沅,姜瑶的指尖划过戏本上的批注,你知道姜柔最近常去库房吗?
沈清沅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听说啊。她上个月不是还抱怨库房里霉味重,连靠近都嫌呛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瑶没说话,只是把戏本合上。风从月洞门里灌进来,吹得廊下的宫灯骨架叮叮当当地响,像是在提醒她什么。她忽然想起刚才核对清单时,发现戏台的主梁木料还没入库——按规矩,本该昨天就送到的。
我去库房看看。姜瑶把戏本塞回沈清沅手里,你先跟掌院说一声,我去去就回。
库房在女学的西北角,是座青砖砌成的平房,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墙角爬满了牵牛花。守库房的刘嬷嬷是个聋子,说话要凑到她耳边大声喊,平时大家有什么事,都宁愿自己去找东西,也懒得跟她打交道。
姜瑶推开库房的木门时,一股混合着桐油、旧书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从气窗里斜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光柱,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刘嬷嬷?姜瑶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顺着货架往里走,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杂物:去年节庆剩下的灯笼穗子、用旧了的古琴弦、还有堆得像小山似的宣纸。
走到最里面的隔间时,姜瑶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刮擦声。她屏住呼吸,悄悄绕到隔间门口——只见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木工正蹲在地上,用砂纸打磨着什么。旁边堆着几根粗壮的木料,上面还没来得及刷漆。
这主梁要是短了三寸,搭戏台的时候能看出来吗?其中一个木工压低声音问,手里的砂纸在木料上磨出的声响。
另一个木工啐了口唾沫:看不出来!反正到时候上面要铺木板、盖红布,谁会趴到梁上量尺寸?再说了,那位小姐说了,只要咱们把活做得隐蔽些,事后给的银子够咱们哥俩快活好几年的。
可要是塌了怎么办?第一个木工的声音里带着犹豫,听说那天掌院和宫里的女官都要来,要是出了岔子......
塌不了!第二个木工打断他,就是让戏台稍微晃悠几下,吓吓那些娇小姐罢了。那位小姐说了,重点是让负责布置的人担责任——听说这次是个庶女负责的,正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姜瑶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角。庶女?负责布置?这说的不就是她吗?她悄悄后退一步,靴底踩在地上的木屑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两个木工同时回过头,手里的砂纸一声掉在地上。
姜瑶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地上的木料——那些木料比规定的尺寸明显短了一截,切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木屑。她忽然明白过来,姜柔打了主梁的主意——只要戏台在节庆当天出了岔子,不管是塌了还是晃悠,负责布置的她都难辞其咎。
这些木料是怎么回事?姜瑶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个木工面面相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说:是......是管事让我们改的尺寸,说这样更省料......
哪个管事?姜瑶往前走了一步,阳光从气窗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是女学的王管事,还是......侯府来的人?
木工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姜瑶注意到他们脚边的木箱上,放着块绣着缠枝莲的帕子——那帕子的料子和姜柔早上穿的褙子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库房的木门忽然一声被推开了。姜柔带着两个丫鬟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姐姐怎么在这里?我刚才到处找你,掌院说节庆的布置出了些问题。
姜瑶转过身,看着姜柔一步步走近。阳光从姜柔身后照过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像尊精致却冰冷的玉像。
出了什么问题?姜瑶的目光落在姜柔身后的丫鬟手里——那丫鬟捧着个锦盒,盒盖没盖严,露出里面半块玉佩,玉佩的纹路和木工刚才打磨的木料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还不是戏台的事。姜柔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刚才掌院去看的时候,发现主梁的木料还没送到,说要是耽误了工期,可要拿负责人是问呢。姐姐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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