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画的是什么?”林薇凑过来看,忍不住惊叹,“哪有凤凰站在梅树上的?”
“为何不能?”姜瑶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凤凰的眼睛处轻轻一点,“凤凰非梧桐不止,可若梧桐被风雪摧折,梅枝未必不能暂栖。”她想起苏夫子说过母亲的往事——那个拒绝权贵逼婚的女子,不就像这只宁愿站在寒梅上的凤凰吗?
沈清沅也过来看了,指着那只灰雀道:“这鸟儿画得好,有灵气。”
姜瑶笑了笑:“前几日在后山救了只受伤的雀鸟,总觉得它看人的眼神很特别。”
三人正说着话,忽听姜柔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她的丫鬟不小心碰倒了线盒,各色丝线缠成一团,其中最贵重的那卷赤金线滚到了地上,被人踩了个正着。姜柔尖叫着推开身边的小丫鬟:“没用的东西!这可是贡品金线,你赔得起吗?”
李嬷嬷皱着眉走过去,看了眼地上的线团,又看了眼姜柔那幅只绣了个凤头的绣品——金线堆砌得毫无章法,凤目绣得如同斗鸡,哪里有半分威仪?她没说什么,只让人把线团收拾了,转身对众人道:“绣品如人品,心浮气躁者,难成大器。”
姜柔的脸“腾”地红了,这次她没敢再发作,只是咬着嘴唇,眼神阴沉沉地瞟向姜瑶。
接下来的三日,女学的绣房里总是透着股无声的较量。姜柔每日派人回府取东西,起初是新的丝线,后来索性托病请了半天假,回来时绣绷上的凤凰已初具雏形,尾羽用了极为复杂的“打籽绣”,颗颗饱满如珍珠,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出自高手之手。她得意洋洋地向旁人炫耀:“我这可是请了宫里出来的王嬷嬷指点,她说这手艺在宫里都能排上号呢。”
有人捧场夸赞,也有人面露不屑。沈清沅就悄悄对姜瑶说:“她这针脚看着华丽,却都是死的,没有一点生气。”
姜瑶只是专注地绣着自己的梅枝。她的针法远不如姜柔请的绣娘娴熟,有时一根线没走好,就得拆了重绣,指尖被针扎破好几次,渗出血珠滴在绢布上,她便顺势绣成一朵小小的红梅。林薇见她辛苦,每日都帮她留着热茶水,沈清沅则把自己的顶针借给她——那是个牛角做的,比金属的更贴合手指。
第三日傍晚交绣品时,姜柔第一个把绣绷递上去。李嬷嬷展开来看,眉头却渐渐皱起:“凤凰的尾羽用了十八种线,针法也花哨,可你告诉我,这凤冠上的珍珠为何绣得东倒西歪?”
姜柔一愣:“那是……那是故意绣成风吹动的样子。”
“风动,神不能散。”李嬷嬷指着凤目,“你这凤凰的眼睛是闭着的,难不成睡着了?”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姜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根本没细看绣娘的成品,哪里知道凤目是闭着的?
轮到姜瑶时,她的绣品一展开,众人都愣住了。没有金线银线,只用了最普通的石青、赭石、玉色丝线,却把寒梅的苍劲、凤凰的隐忍、幼鸟的怯懦绣得活灵活现。最妙的是那只灰雀,翅膀上的羽毛用了“虚实针”,远看是灰色,近看却藏着一层淡淡的蓝,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李嬷嬷的目光在绣品上停留了许久,指尖轻轻拂过凤凰护着幼鸟的翅膀:“这针脚……是你自己琢磨的?”
姜瑶点头:“幼时看刘妈绣东西,学过一点‘盘针’,自己改了改。”她用的针法确实脱胎于最基础的盘针,却通过针脚的松紧变化,让凤凰的羽毛有了层次感,远看竟有几分水墨晕染的效果。
“好一个‘寒梅飞鸟’。”李嬷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别人都想着堆砌金线显富贵,你却在针脚里藏了风骨。”她转向众人,声音朗朗,“绣品的真谛,不在料子有多金贵,而在是否有魂。姜瑶这绣品,有魂。”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姜柔脸上。她看着姜瑶那幅朴素却被赞有“魂”的绣品,再看看自己那堆金线织就的败笔,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不等李嬷嬷再说什么,她猛地抢过自己的绣绷,狠狠往地上一摔!
“什么有魂没魂的!”姜柔尖叫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个庶女,懂什么刺绣?定是偷了别人的花样!”她的脚在散落的丝线和绢布上胡乱踩着,名贵的绒线被碾得不成样子,“我娘说了,庶女就是庶女,穿得再体面,也掩不住那股子穷酸气!”
绣房里一片死寂,连掉根针都能听见。李嬷嬷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缓缓走到姜柔面前,声音冷得像冰:“女学之中,只论才德,不论嫡庶。你这般失态,可知错?”
姜柔被她眼神一慑,顿时矮了半截,却仍梗着脖子:“我没错!是她……是她故意羞辱我!”
“羞辱你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的心胸狭隘。”李嬷嬷捡起地上的绣绷,上面的凤凰已被踩得面目全非,“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苏夫子。你且回去反省,明日将《女诫》抄十遍送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