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站在门口,看着刘妈的背影被黑暗吞没,手里的陶碗渐渐凉了下来。她转身回屋,没有立刻喝粥,而是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那本母亲留下的诗集。
油灯重新被点亮,昏黄的光线下,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这是一本没有封面的旧书,纸页已经泛黄发脆,好些地方都被虫蛀了洞。姜瑶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破损的地方,仿佛能摸到母亲当年翻书时留下的温度。
她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抱着她,坐在窗边念诗。母亲的声音很轻,像春天的风拂过湖面,念的最多的就是那句“瑶草生幽涧,清风自往来”。那时候她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跟着念很好听。直到母亲去世,王氏把她扔进这个冷院,她才慢慢明白——幽涧里的瑶草,哪有那么容易等到清风?
指尖划过“瑶草生幽涧”那一行,忽然停住了。上次发现的那个批注还在,是用极细的墨笔写的小字:“此女当有凌云志”。字迹清瘦有力,和教书先生留在《千字文》里的纸条上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先生为什么会给母亲的诗集写批注?母亲和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先生还在府里,知道皇家女学的夫子要来,会不会……
念头刚起,就被姜瑶掐断了。先生已经被老侯爷派去外地游学,临走前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在这个侯府里,谁都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把诗集放回枕下,重新拿起那碗糙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米粥很稀,带着点焦糊味,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她安心。喝到一半,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声,伴随着丫鬟们的笑语,由远及近。
姜瑶放下碗,走到窗边,撩起那片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窗纸,往外看。
月光下,几个穿着体面的丫鬟簇拥着一个身影走过,正是嫡姐姜柔。她今天穿了件水红色的锦缎袄裙,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纹样,腰间系着嵌珠的玉佩,走一步,玉佩就发出“叮咚”的响声,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小姐,您这新做的裙子真好看,料子是刚从江南运来的吧?”旁边的大丫鬟翠儿讨好地说。
姜柔扬起下巴,声音里带着得意:“那是自然,母亲特意让人给我做的。苏夫子下个月要来,母亲说了,到时候我要穿这件去见夫子,弹一曲《平沙落雁》,保管让夫子记住我。”
“小姐的古筝弹得那么好,上次老太君寿宴上,连三夫人都夸呢!”另一个丫鬟接口道。
提到三夫人,姜柔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一下,随即又扬起笑容:“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不像有些人,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还想学人家读书识字,真是笑话。”
话音刚落,一行人已经走远了,环佩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姜瑶放下窗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她走到桌边,重新拿起那根磨尖的竹片,借着灯光,在草纸的最后一页,慢慢刻下一行字:
“皇家女学,苏夫子,三月到访。”
刻完这行字,她没有立刻停下,而是在下面又加了一句:
“瑶草生幽涧,清风自往来。”
竹片划过草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窗外的风声。姜瑶看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油灯的光晕在她眼里渐渐模糊。
这些日子,她偷偷记下的不仅是侯府里的人事。教书先生留下的那本《千字文》,她早已抄录完毕,每个字都背得滚瓜烂熟;母亲诗集里的诗词,她能从头背到尾,连那些被虫蛀了的句子,都凭着记忆补了起来;甚至连账房先生无意中说过的“做生意要懂权衡”,她都刻在了心里。
她不知道苏夫子会不会注意到她这个藏在冷院里的庶女,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走出这个侯府。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藏在枕下的诗集,刻在草纸上的字迹,还有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刺骨。姜瑶走到院门口,推开木门,抬头看向天空。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星星也寥寥无几,但空气里,却隐约有了一丝不同的味道——不是寒冬的凛冽,而是带着点湿润的、温暖的气息。
她低头看向院角,那里有一片被踩得结结实实的土地。前几天下过一场雨夹雪,别的地方还是光秃秃的,这里却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细细的,怯生生的,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却又执拗地从冻土缝里钻了出来。
是野草。在侯府的花园里,这种草总是被园丁连根拔起,视为碍眼的东西。可在这里,在这个被遗忘的冷院里,它却自顾自地长了出来。
姜瑶蹲下身,用冻得发僵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点嫩芽。指尖传来的触感很柔软,却带着一种顽强的韧性。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回屋。油灯还在燃着,映着桌上那半碗喝剩的糙米粥,和草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姜瑶走到床边,将那张记满了字的草纸重新藏好,又摸了摸那本诗集,然后躺了下来。
硌人的棉絮依旧硌人,但今晚,姜瑶却觉得没那么难挨了。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王氏的冷脸和姜柔的嘲讽,而是那行刻在草纸上的诗,和院角那点倔强的绿色。
三月,苏夫子。
皇家女学。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冬去了,总会有春天来。而她,会像院角的野草一样,等着那阵属于自己的清风。
夜还很长,但天,总会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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