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那瓷瓶看着就价值不菲,绝不是她能用上的东西。
“先生,这……”
“拿着。” 周先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读书人的手,要拿笔,也要经得起风霜。” 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两位少爷听。
姜文瀚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大约是觉得和一个庶女计较掉价。姜文轩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里少了些轻视,多了些探究。
姜瑶拿起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釉面,心里却暖烘烘的。她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比平时响亮了些:“谢先生。”
“嗯。” 周先生点点头,“书抄完了?”
这话问得极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姜瑶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点头,从怀里掏出抄好的《千字文》,双手递过去。她的字迹娟秀,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只是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用不同的炭笔和残墨写的。
周先生接过抄本,翻了几页,眉头渐渐舒展。他没评价字写得好不好,只抬眼看她:“都懂了?”
“大多懂了,有几个字……” 姜瑶咬了咬唇,“还没参透。”
“哦?” 周先生放下抄本,“说来听听。”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姜瑶低声道,“先生,若有人总说我的短处,我难道只能忍着吗?” 这话问得既像请教,又像在说自己的处境。
书房里静了下来,连姜文瀚都停了摆弄玉佩的手,看向她。周先生沉默了片刻,指了指窗外:“你看那老槐树,冬天落尽了叶子,被人嘲笑光秃秃的,可它争辩了吗?”
姜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院墙外的老槐树确实枝桠光秃,在寒风里摇摇晃晃,像个垂暮的老人。
“它没争辩,” 周先生继续道,“因为它知道,等开春了,自然会发芽。别人的话,若能让你看清自己的不足,便是良药;若只是恶意中伤,便是风,听过就散了,何必放在心上?” 他拿起桌上的砚台,“你看这砚台,日日被墨磨,被笔刮,反而越来越光滑,能研出最黑的墨。人也一样,受些磋磨,未必是坏事。”
姜瑶听得入了神。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刘妈教她“少说话,多记着”,是教她隐忍;可周先生的话,却像在隐忍里开了一扇窗,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不是忍气吞声,而是积蓄力量,像那老槐树一样,等一个春天。
“谢先生指点。” 她深深鞠了一躬,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周先生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姜瑶拿起那本旧《千字文》和冻疮膏,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先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有机会离开侯府,愿去何处?”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先生的脸上,给他花白的鬓角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的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严厉,多了些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姜瑶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的书,想起那些在冷院里抄书的夜晚,想起母亲诗集里那些关于江南和远方的句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勇气。她挺直了脊背,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想去能读书的地方。”
周先生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了书卷,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场幻觉。
姜瑶退出书房,反手轻轻带上门,将那朗朗的读书声和温暖的炭火气息都关在了里面。走廊里的风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可她却不觉得疼。手里的冻疮膏还带着余温,《千字文》的纸页在袖中轻轻摩擦,像在和她说话。
她走到抄手游廊的尽头,回头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门后,藏着她此刻最渴望的东西——知识,尊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善意。她不知道周先生为什么要帮她,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像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路过花园时,她看见姜柔带着丫鬟在放风筝。那风筝是只华丽的凤凰,却总也飞不高,被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姜柔气得直跺脚,骂丫鬟笨手笨脚,声音尖锐刺耳。
姜瑶没有停留,低着头往前走。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只不起眼的麻雀,而姜柔是那只被捧在手心的凤凰风筝。可麻雀能自己飞,能在寒冬里找到食物,而风筝飞得再高,线也攥在别人手里。
回到冷院时,刘妈正在给她的小炭炉添柴。看见她手里的冻疮膏,刘妈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这是……先生给的?”
姜瑶点头,把刚才的事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千字文》和那张纸条的事——她知道,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妈听完,叹了口气,接过冻疮膏仔细看了看:“周先生是个好人,当年你娘还在时,他常来府里和你娘论诗……”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住了口,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我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姜瑶心里一动,却没追问。她知道刘妈是怕祸从口出。她默默坐下,打开冻疮膏,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膏体细腻,抹在冻裂的手上,竟一点也不疼,反而有种清凉的暖意,慢慢渗进皮肤里。
“瑶姑娘,” 刘妈看着她,眼神复杂,“这侯府就是个泥潭,你千万别想着往外爬,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姜瑶没说话,只是看着院角那丛被冻得蔫蔫的野菊。她记得去年秋天,这丛野菊开得金灿灿的,连王氏都让人掐了几朵插瓶。她忽然想起周先生的话——“罔谈彼短,靡恃己长”,又想起自己的回答——“想去能读书的地方”。
她轻轻笑了笑,拿起那本旧《千字文》,翻开第一页。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天地玄黄”四个字上,仿佛给这灰暗的小院,镀上了一层微弱却坚定的光。
她不知道,三天后当她去归还《千字文》时,会被告知周先生已被老侯爷派去外地游学;也不知道,先生临走前,特意去了趟老太君的院子,说“三姑娘虽为庶出,却有慧根,若能教之,将来必成大器”。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庶女,在侯府的尘埃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点微光。但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那本被她翻得卷了边的《千字文》,就像那句“识字易,识人心难”,就像那个关于“能读书的地方”的念头,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只等着一个春天,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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