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幽涧里的风,从来都不是清风,而是能刮掉一层皮的寒风。
姜瑶深吸一口气,用冻得发僵的手,一片一片地捡着地上的瓷片。指尖被锋利的碎片划破,鲜血滴在冰冷的地上,很快凝结成小小的血珠。她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拢在一起,装进旁边一个破竹篮里,打算等夜里没人的时候,找个地方埋起来——就算碎了,也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不能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
捡完最后一片瓷片,她重新坐回木盆前,继续搓洗那件孔雀蓝的锦袄。只是这一次,她的动作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仿佛手里搓洗的不是衣服,而是这三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寒风更烈了。姜瑶终于把所有衣物都洗好,晾在院子里那根歪歪扭扭的绳子上。云锦料子重,挂满了绳子,倒像是在院子里拉起了一道五颜六色的屏障,只是这屏障再鲜艳,也挡不住四面漏风的院墙,挡不住这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站起身时,腿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院子里空荡荡的,周嬷嬷早就没了踪影,别说晚饭,就连一口热水都没留下。胃里空荡荡的,饿得发慌,早上那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姜瑶扶着墙,慢慢挪回自己的屋子。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漏了好几个洞,用破布堵着,风一吹就呼呼作响。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还有一个掉了漆的木箱,那是她所有的家当。
她走到床边坐下,身子一沾到铺着干草的床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床角堆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散发着淡淡的霉味,盖着和没盖着也差不了多少。她下意识地往枕头底下摸去,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带着棱角的东西,心里顿时安定了几分。
那是一本用蓝布封皮裹着的诗集,边角已经磨得发白,纸页也泛黄发脆,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当年母亲走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留下,只有这本诗集,被她死死抱在怀里,王氏虽看不顺眼,却也没当成什么值钱东西,便让她留着了。
姜瑶把诗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冰凉的指尖拂过封面上模糊的字迹。她认得那是母亲的笔迹,写着“芸窗诗稿”四个字。母亲生前爱诗,常坐在窗前读书写字,这本诗集里,就收录了她自己写的几十首诗。
她翻开诗集,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霉味和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让她想起母亲坐在窗前,阳光洒在她发间的样子,温暖得让人心头发软。她一页页地翻着,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面写着一首《咏梅》:
“冰雪埋深径,寒香独自持。
纵然风彻骨,不肯折青枝。”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韧劲。姜瑶的指尖轻轻划过“不肯折青枝”几个字,忽然想起院角那几株枯槁的老梅。去年冬天,她以为它们早就枯死了,可开春时,却在枝头看到了小小的花苞。原来这梅树,看着不起眼,骨子里却藏着这么硬的气。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侯府的正房方向亮起了灯笼,暖黄的光晕透过层层叠叠的院落,传到这冷院时,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映在墙上,像一抹淡淡的泪痕。
那里有温暖的炉火,有喷香的饭菜,有嫡母王氏和嫡姐姜柔的笑语欢声。而她,只能守着这间漏风的土坯房,抱着一本旧诗集,抵御这无边的寒冷和饥饿。
可不知怎的,看着诗集中母亲的字迹,感受着指尖那点粗糙的纸页温度,姜瑶心里的寒意似乎散去了一些。她把诗集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最后一点希望。
周嬷嬷说她是贱骨头,嫡母和嫡姐视她如草芥,这侯府里的人,大概都以为她会像墙角的野草一样,在寒风里默默枯萎。
可她们不知道,她不是野草。
她是姜瑶,是母亲口中那株生在幽涧里的瑶草。纵有寒风彻骨,纵有冰雪埋径,她的根,也早已在这贫瘠的土地里,悄悄扎得很深很深。
夜色渐浓,风还在嘶吼。姜瑶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把诗集压在枕下,紧贴着自己的脸颊。胃里依旧饿得难受,手脚也冻得发疼,但她的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像暗夜里的一点星火,微弱,却执拗地不肯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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