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男人的目光扫过他的 T 恤,“穿的是哪国服饰?”
“我……” 刘阳明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叫刘阳明,是…… 浙江来的秀才。” 他急中生智,想起刚才在工棚外听人念叨的籍贯,“路上遇到劫匪,衣服被抢了,这是…… 从洋人那里换来的破烂。”
男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他接过那名銮仪卫手里的手机,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背面。“这东西,也是从洋人那里来的?”
“是……” 刘阳明的手心全是冷汗,“洋人叫它‘千里镜’,能…… 能看见远方的东西。” 他不敢说能通话,只能往望远镜上靠。
男人突然笑了一声,很短促,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千里镜?朕见过传教士带来的望远镜,可不是这般模样。” 他把手机揣进自己的袖袋,“带下去,交给钦天监看看。”
“那此人……”
“先关起来。” 男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刘阳明身上,这次多了些探究,“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
拖拽的力道重新落在胳膊上。刘阳明被按着往丹陛东侧走,经过铜鹤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明黄色常服的男人还站在原地,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手里的手机在袖袋里隐隐透出一点轮廓。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惨白的月亮。月光洒在太和殿的金顶上,琉璃瓦泛着清冷的光泽,像一层薄冰。刘阳明数着经过的台阶,每走一步,眩晕感就加重一分 —— 他刚才真的和康熙皇帝说话了?那个在历史书上印着画像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揣着他的手机。
“咚 —— 咚 ——” 远处又传来打更声,这次是三下。
三更天了。
穿过一道侧门时,刘阳明的肩膀撞到了门框上。他闷哼一声,视线突然清晰了一瞬 —— 门楣上挂着块匾额,“协和门” 三个字在月光里泛着黑漆的光。这是真实的清代宫殿,不是影视基地的布景,门板上的木纹里还嵌着几百年的灰尘。
“老实点!” 身后的人推了他一把。刘阳明踉跄着冲进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侧的宫墙高耸入云,把天空挤成一条灰白的线。他闻到墙根下的野草味,听到砖缝里蟋蟀的叫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 这些声音都真实得可怕,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手腕上的麻绳勒得更紧了,血已经浸透了布料,和皮肤粘在一起。刘阳明突然很想念博物馆的值班室,想念老师泡的那杯浓茶,甚至想念工棚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可现在,他只能被人押着往未知的黑暗里走,口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刚才没发出去的微信还留在草稿箱里。
眩晕感在胸腔里翻涌,像喝了劣质的白酒。他想起历史课上老师说的话:“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可当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被真实的历史洪流裹挟着往前走时,他才明白这句话有多可笑 —— 历史是冰冷的青石板,是勒进肉里的麻绳,是銮仪卫腰间的佩刀,容不得半点玩笑。
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黑沉沉的门。有人掏出钥匙开锁,铁锁 “咔哒” 一声弹开,像是咬碎了什么东西。刘阳明被推了进去,后背撞在潮湿的木板墙上。他听见门被重新锁上的声音,还听见外面有人说:“看好了,这可是万岁爷亲自吩咐要查的人。”
黑暗瞬间涌了上来,吞没了所有声音。刘阳明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木板,终于能喘口气。眩晕感还在持续,可这次他却笑了 —— 笑自己刚才居然敢骗康熙皇帝,笑这面青铜镜把他扔到了这么个荒唐的地方。
他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片粗糙的纸 —— 是刚才被风吹散的拓片,不知何时被他攥在了手里。拓片上是青铜镜背面的花纹,缠枝莲纹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像无数条纠缠的蛇。
刘阳明把脸埋进膝盖,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和宫墙的霉味。太和殿前的眩晕还没散去,可他已经隐约明白,从坠入镜子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门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靴底踏在石板上,“笃笃笃”,像敲在他的心上。远处的宫墙之上,月亮已经彻底钻出了乌云,把清辉洒在这片沉睡的宫殿里,也照亮了他手腕上正在渗血的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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