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8年5月1日-7月31日
地点:太阳系边缘小行星带、“苟命号”飞船观测室、罗辑专属研究舱
5月1日,清晨08:00。
太阳风暴的余威彻底消散,小行星带的黑暗重新归于沉寂。“苟命号”的观测站终于恢复了精准运转,屏幕上代表水滴的红点清晰稳定,每一秒的坐标变动都被精准记录,偏差控制在100公里以内。观测组的成员们熬红了双眼,却难掩脸上的轻松,连续三个月的紧绷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我站在观测室的控制台前,看着水滴稳步向地球推进的轨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台面。危机解除的松弛感只持续了片刻,一股更深的焦虑便涌上心头——地球的末日进入了倒计时,而我们躲在这片荒芜的小行星带,除了监控,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季哥,罗辑教授已经在研究舱待了整整一天了,粒米未进,连水都没喝几口。”通讯器里传来后勤组的汇报,声音带着担忧,“我敲门送补给,他也没应声,只说别打扰他。”
我的心沉了沉。自从太阳风暴期间丢失水滴轨迹,罗辑就变得异常沉默,每天除了必要的交流,其余时间都泡在专属研究舱里。那里堆满了他手写的公式和星图,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便签,全是关于宇宙社会学的推演。
“我过去看看。”我交代赵宇接管观测室的监控工作,转身走向飞船深处的研究舱。
飞船的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映照着两侧紧闭的舱门。社群的成员们大多在休息或进行日常维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经过生态舱时,我瞥见里面的宇宙适应型作物长势尚可,翠绿的叶片在人工光照下舒展,这是我们在宇宙中生存的重要保障,也是为数不多能让人感受到生机的地方。
研究舱的舱门紧闭,透过观察窗,能看到罗辑蜷缩在椅子上,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面前的全息投影。投影上是复杂的星图和公式,无数的光点在星图上闪烁、移动,像是宇宙中漂泊的文明,又像是致命的陷阱。
我轻轻敲了敲舱门,罗辑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说了句:“进来。”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咖啡味和烟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纸张的油墨味,让人有些窒息。研究舱的空间不大,除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剩下的地方全被书籍、手稿和观测数据占据。全息投影的光芒在罗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原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显疲惫。
“喝口水吧。”我将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目光扫过那些手稿,上面的公式密密麻麻,有些地方被划掉又重新写上,字迹潦草而凌乱,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罗辑没有看那杯水,视线依旧停留在全息投影上,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看,这些恒星,这些星系,它们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全息投影上的星图被标注了无数的红点和蓝点,红点代表可能存在文明的星系,蓝点则代表被标记的危险区域。“你在推演黑暗森林法则?”
“是,也不是。”罗辑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在验证你的说法,验证那个足以颠覆整个宇宙社会学的法则。但越推演,我越觉得迷茫,越觉得恐惧。”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手稿,递到我面前:“这是我根据宇宙社会学的两条基本公理推导出来的结论——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从这两条公理出发,再加上‘猜疑链’和‘技术爆炸’这两个重要因素,理论上确实能推导出黑暗森林法则: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一样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
我看着手稿上的推导过程,逻辑严谨,环环相扣,无可挑剔。这正是《三体》原着中黑暗森林法则的核心推导,也是罗辑最终能威慑三体文明的关键。
“既然推导成立,你为什么会迷茫?”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不敢相信。”罗辑苦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自我怀疑,“这只是理论推导,没有任何实证。如果这个法则是错的呢?如果宇宙中存在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文明形态,存在着超越‘生存第一’的价值观呢?如果……我们只是在自我设限,把宇宙想象成了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呢?”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指着那些闪烁的光点:“你告诉我,这些光点中,哪些是猎人,哪些是猎物?我们该如何判断一个文明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仅仅凭借‘猜疑链’,就认定所有未知文明都是威胁,这是不是太武断了?”
我沉默了。罗辑的质疑并非没有道理,黑暗森林法则虽然逻辑自洽,但毕竟缺乏实证。在没有亲眼看到宇宙的残酷之前,任何人都会心存侥幸,都会对这个法则的正确性产生怀疑。更何况,罗辑曾是面壁者,他肩负着拯救地球文明的使命,这种使命感让他无法像我一样,仅仅凭借来自未来的记忆就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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