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玉米叶还在沙沙响,像谁在远处低声数着心跳,我盯着蚊帐竹骨内侧鼓起的纸卷——那里面裹着从社区档案室顺出来的U盘。
许明远上周帮姥姥修电视时,我在他手机相册里瞥见的学生档案缩略图,和这U盘里的重点帮扶对象名单文件名完全重合,像两片拼图咔地咬合。
手指在枕头夹层摸出U盘,金属外壳贴着掌心沁着凉意,仿佛刚从井水里捞出来。
许明远洗碗时总用指腹摩挲碗沿的画面突然闪出来——他不是在清理水渍,是在确认我留下的指纹位置。
那动作太熟稔了,像在抚摸某种标记。
昨晚那个拖左脚的人影举着探测器在院外晃,根本不是找身份证,是在测试我会不会因为恐惧转移藏东西的位置。
探测器启动时有轻微的“滴——滴——”声,像心跳计数器,我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据说它不仅能扫电子信号,还能识别异常密度的异物——比如玻璃碎片嵌进棉线里那种突兀的硬感。
我把U盘重新塞进贴身衣袋,又摸出旧课本里夹着的盐瓶碎片。
那是前天许明远不小心碰倒盐瓶时,我故意没扫干净的——玻璃碴子边缘还沾着半粒盐,在月光下泛着细白的光,指尖一碰就留下刺痒的颗粒感。
蚊帐缝线在指尖蹭过,粗糙得像干枯的玉米须,我捏着碎片轻轻划了道极浅的痕。
棉线吃痛般缩成个小疙瘩,像被蚊子叮过的包,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静电麻意。
这是给他们留的——如果探测器真能扫到电子信号和异物密度,他们迟早会查到这处异常的棉絮凸起。
蝉鸣重新涌进窗户时,我听见东屋传来姥姥的咳嗽声,干涩又沉重,像砂纸磨过木头。
晚照?姥姥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我这脑袋...怎么跟灌了铅似的?
我掀开蚊帐冲过去时,姥姥正扶着门框往下滑,额角的汗把银发粘成绺,湿漉漉地贴在我手背上,黏腻又冰凉。
许明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廊下,白衬衫下摆还沾着煮玉米的水痕,走近时能闻到一股甜腻的焦香,比昨晚更刺鼻。
他说:我骑三轮带姥姥去镇卫生院,您躺着歇会儿。说话前又停顿了一秒,眼尾却比平时多跳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抚过左袖口红绳,红绳末端露出半截褪色的平安结,那触感似乎让他安心了些。
我蹲在姥姥身边给她揉太阳穴,余光瞥见许明远的目光在我房门上多停了两秒。昨晚睡得好吗?他问这话时,喉结动了动,像在吞咽什么。
我低头帮姥姥系歪了的纽扣,指甲掐进掌心——那根红绳我见过,在阁楼旧相册里,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手腕上也系着同样的平安结,绳子末端同样褪成了浅粉色,像被时间咬掉的颜色。
三轮车载着姥姥的咳嗽声颠簸着出了院门,我站在台阶上数了十八下心跳,然后转身锁上房门。
中午的太阳把青石板晒得发烫,鞋底踩上去有种橡胶融化的软塌感,许明远的声音比平时早了半小时撞进院子:医生说吃两天药就好。他拎着药袋往厨房走,蓝布拖鞋在地上拖出的响,节奏和昨夜那人影一模一样。
我假装整理床铺,眼角余光却黏在他脚腕上——经过我房门口时,他的脚步明显慢了半拍,目光扫过蚊帐底部那道我故意加深的针脚痕迹,瞳孔微缩了一下,像镜头对焦失败。
你这蚊帐是不是破了?他端着热水出来时,声调像浸过蜜,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在补。
我手一抖,假装刚发现似的扯过蚊帐:哎呀!
难怪昨晚蚊子多!手指捏住那处缝线用力一拽,盐瓶碎片地掉出来,在阳光下闪了道白刃似的光,割得我指尖一疼,血珠立刻冒出来。
我举高碎片对着窗,故意让玻璃碴子割得更狠些:还好发现得早,不然缝进去就麻烦了。
许明远的瞳孔缩了缩,喉结又动了动。
我把碎片塞进嘴里含住,锐利的边缘立刻在舌尖扎出小血珠——碎片背面刻着的字凹陷还在,和社区档案里模型社成员标记完全吻合,舌尖尝到铁锈味混着玻璃的冷腥。
可能是瓶子掉地上碎了,我不小心踩到棉芯里了。我吐掉碎片扔进垃圾桶,用舌尖抵着伤口笑,您看我这记性。
许明远的红绳在腕子上晃了晃,他低头搅了搅茶杯里的茉莉,热气扑在他脸上,甜腻的香气更浓了:年轻人都粗心。转身时白衬衫蹭过门框,带起阵香风,比昨晚更刺鼻了。
房门反锁的声音刚落,我就从枕头夹层摸出U盘。
指甲在背面轻轻刻了个字——顾昭亭十二岁教我刻暗号时说过,最隐蔽的标记要小得像蚂蚁腿。
刻完对着光看,那道痕细得几乎看不见,像片被风吹皱的影子,指甲边缘还残留着U盘金属的凉意。
姐姐...
院外的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纸,带着哭腔。
我扒着窗缝往下看,小满的红裙子在葡萄架下晃,发梢沾着草屑,眼睛肿得像两颗泡发的红豆,泪珠啪嗒啪嗒砸在裙摆上,留下深色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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