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后半夜三点十七分醒的。
老房子的椽子在雨中嘎吱作响,像有谁踩着木梯慢慢爬上来——那声音带着湿气,沉得压人。
我缩在姥姥铺的棉被里,粗粝的布面贴着脸颊,鼻尖全是阳光晒透棉花后的暖香。
窗外的雨滴打在铁皮檐上,噼啪、噼啪,节奏分明得像心跳。
迷迷糊糊正要再次入睡时,背包拉链摩擦的轻微声响突然钻进耳朵,像一根细针扎破梦境。
那声音太清晰了。
我的背包就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白天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社区发的工作笔记本。
此刻,拉链被人轻轻拉开,每一下金属齿咬合的清脆声响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太阳穴上,连指尖都跟着发麻。
我僵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卡在喉咙里。
月光从窗棂透进来,照见床尾站着个影子。
他背对着我,弯着腰,手电筒的光斑在背包里晃动——是许明远。
这个借住在姥姥家西厢房的男教师,三天前刚搬来,说要“体验乡村暑期生活”。
白天他总是穿着浅蓝色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扣到第二颗,给村头的小孩补课还会带棒棒糖,就连我晾在院子里被风吹落的碎花裙,也是他踮着脚帮我捡起来的。
可此刻,他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老长,手电筒的光照过他的侧脸时,我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停顿,就像老式电视机信号卡壳一样,明明和我对视了,他的瞳孔却先定了半秒,然后才眯起眼睛笑道:“晚照啊?我在找创可贴呢,你姥爷昨天擦药的时候说伤口疼。”
我喉咙发紧,指甲掐进掌心,皮肤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明明应该尖叫的,可姥姥说许老师是“有文化的客人”,姥爷又刚在医院昏迷着被接回来,家里就剩我和姥姥两个女人。
我张了张嘴,只发出了细若蚊蝇的一声“哦”。
他直起腰,把手电筒揣回裤兜,动作轻得像猫。
经过玄关时,钥匙串碰撞出轻微的声响——铜钥匙挂回了第二格木架上,木架上还摆着姥姥的老花镜和去年的月饼盒。
我盯着他的手,指节泛着青白,每一下挂钥匙的动作都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就像用刀在记忆里划下了深深的痕迹。
等门帘彻底安静下来,我掀开被子冲了过去。
背包里的东西整整齐齐,除了身份证不见了。
“丢了?”姥姥端着早饭走进堂屋,花围裙上还沾着玉米面糊,“你这孩子,上次把工资条塞到米缸里,又把公交卡贴到冰箱后面,怎么总是这么爱忘事?”她摸了摸我的额头,掌心温热,“许老师今早还帮我去村口买豆腐呢,他人多好啊。”
我盯着姥姥鬓角的白发,它们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像风里的银线。
她不知道,昨晚许明远翻我背包时,我的防晒霜、口红、工作笔记都没动,只拿走了身份证——那东西对粗心的人来说是个麻烦,对另有所图的人来说,却是一把钥匙。
厨房的瓷砖冷得刺骨。
我攥着洗碗布,水顺着指缝滴落在脚背上,凉意顺着小腿爬上来。
昨晚的画面在我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许明远的影子,钥匙挂回第二格的位置,他那停顿了半秒的眼神。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突然停住了——他走的时候,木架上的月饼盒被碰歪了半寸,刚好挡住了第三格的瓷猫。
这不是巧合。
水声淹没了我的心跳。
我盯着西厢房虚掩的门,许明远洗澡的水还在哗啦啦地响着。
钥匙串在第二格木架上晃动,铜钥匙的弧度和我记忆里分毫不差。
我屏住呼吸,指尖刚碰到钥匙环,后颈就冒出了冷汗——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利用“过目不忘”的本事。
我从小就这样,看过的东西就像刻在了视网膜上一样。
小学课本我能倒着背,社区档案编号我闭着眼睛都能列出来,就连上周王婶丢的鸡,我都能说出它左爪子上有块黄色的斑点。
可这本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太显眼了,感觉自己像个怪物。
此刻,它成了一把刀。
铁盒在床底下,蒙着一层灰。
我用发卡撬锁时,金属摩擦的声音比我的心跳声还响,耳朵嗡嗡作响。
掀开盖子的瞬间,霉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整整一盒照片,全是女孩的。
有穿校服的,有扎着羊角辫的,每张照片背面都用黑笔写着名字和日期:“王雨桐,2023年5月17日”“周小棠,2023年6月2日”。
最底下是一个U盘,外壳上刻着希腊字母π,边缘沾着暗褐色的东西,我摸了一下,手指上有硬痂似的触感——是血。
“姐姐!”
我手一抖,U盘砸在了铁盒上。
院外传来清脆的呼喊声,是邻居家的小满,扎着两条红绸子辫,正扒着玉米地的篱笆看着我。
她总是穿着红裙子,今天裙角沾着泥,眼睛却亮得有些不正常:“别去那边!”她指了指玉米地深处,“叔叔说,我睡着的时候他来看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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