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高地。
与其说是阵地，不如说是一道被炮火反复犁过、用泥土和血浆糊起来的土坎。
活着的战士们像钉子一样嵌在烂泥里，死死趴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对面山坡上，鬼子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就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铡刀。
沉闷的“嗵嗵嗵”声响，像是死神在敲门。子弹暴雨般砸下来，打得阵地上的浮土“噗噗”直冒烟，溅起的泥点子混着碎石，抽在人脸上，生疼。
绝望，比硝烟还呛人。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一道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后方冲了上来。
是小猴子。
他怀里死死抱着一挺模样怪诞的枪，嘶声吼着扑进机枪阵地。
“王哥！枪！林所长让我送来的新家伙！”
机枪手王大嘴半边脸都是干涸的血，他抬起头，看到小猴子怀里那挺枪，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枪身，是熟悉的捷克式。可侧面，居然焊着鬼子“歪把子”上那个丑陋的、像个大漏斗似的供弹具。
两种枪的零件，就这么粗暴地嫁接在一起，焊缝的地方还泛着新鲜的金属色泽，丑得简直惊天动地。
王大嘴心里直犯嘀咕。
这能响吗？
别他娘的一开火，没打着鬼子，先把自个儿给炸了。
可前沿阵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刘政委派人传来的死命令，让他没得选。
“妈的，炸膛就炸膛，好歹也算是个响！”
王大嘴红着眼骂了一句，一把夺过那挺怪枪，利索地架好。他抓过一排子弹，学着歪把子的样子，熟练地压进那个大弹斗。
趴下，抵肩，瞄准。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心里已经做好了跟这挺丑枪同归于尽的准备。
去你娘的！
他狠狠扣动了扳机。
预想中的炸膛，没有发生。
一声与捷克式清脆点射截然不同的咆哮，破空而出！
“哒哒哒哒哒！”
枪声，沉稳！有力！
枪身的震动沉雄而规律，像是猛兽强劲的心跳。一道由密集子弹组成的火鞭，劈头盖脸地就朝着对面鬼子的机枪阵地狠狠抽了过去！
这道火鞭又长又密，远非点射的捷克式能比。
对面山坡上，鬼子那个九二式重机枪手，正慢悠悠地换着弹板，准备给八路再来一轮“铁雨”。冷不丁看到对面喷出一条前所未见的火龙，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噗！噗！噗！”
密集的弹雨瞬间就把他连人带枪，一起笼罩了进去。
血花迸溅。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九二式重机枪，当场哑了火。
整个阵地，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战士都看傻了。
下一秒。
“好！！”
“干得漂亮！！”
压抑到极点的阵地上，猛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冲锋号！给老子吹冲锋号！”
不远处一个掩体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跳了出来，帽子都跑掉了，他手里挥舞着一把二十响驳壳枪，嗓门亮得像炸雷。
“全他娘的给老子冲！拿下那个山头！冲啊！”
是李团长！
凄厉的冲锋号声随即响起，无数戴着灰布军帽的身影，从泥泞的战壕里一跃而起，如同决堤的洪流，吼叫着扑向对面。
战斗结束得很快。
没了重机枪压制，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懵了，山头上的鬼子兵败如山倒。
打扫战场时，战士们自发地围在那挺怪枪旁边，一个个伸着脖子，眼神里透着好奇、敬畏，还有狂热，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王大嘴正用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那根仅仅是微微发红的加强枪管，嘴里“啧啧”称奇。
这枪管，可真是个宝贝！刚才那一口气打了快半个弹斗，换成原来的捷克式，早该冒烟软趴了。
“都他娘的围在这干啥？看大姑娘媳妇啊？！”
一个洪亮的嗓门分开人群，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军官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正是他们打了胜仗的团长，李云龙。
他一把从王大嘴手里夺过那挺还在冒着热气的机枪，提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
“真他娘的丑！”
李云龙撇着嘴，脸上满是嫌弃。
“枪托是捷克的，供弹斗是鬼子的，跟个杂种似的！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弄出来的？一点审美都没有！给老子叫过来！”
他骂骂咧咧，但端详片刻，又咂摸出点不对劲。
这枪打起来是爽，一口气泼出去的子弹，比他那个警卫排的火力都猛。
可问题也来了。
刚才这一仗，缴获来的那点日式子弹，叮叮当当就打空了一大半。
这要是多来几挺，他李云龙这个团长，怕是得改行当运输大队长，天天给这玩意儿背子弹了。
这吃弹量，比养个媳妇都费钱！
小猴子被团长骂得脖子一缩，但听到是在问这枪的来路，他立刻又挺起胸脯，扯着嗓子，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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