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社区图书馆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像只趴在天花板上打盹的老苍蝇,将靠窗的阅览区照得亮堂通透。李越坐在服务台后,指尖无意识划过鼠标滚轮,屏幕上是他追了半个月的修仙网文——此刻正写到主角跌落万丈山崖,好巧不巧砸进“升仙池”,反手就捡了个逆天传承的桥段。
他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额角一道极淡的疤痕若隐若现。那是二十年前在部队执行侦察任务时留下的印记,当年子弹擦着头皮飞过,他硬是凭着侦察兵的本能滚进壕沟,如今这道疤跟着他从硝烟弥漫的军营转业到书香满溢的图书馆,一晃已是十六年。38岁的李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是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工作服,眼角爬着几缕细微纹路,却不显沧桑,反倒透着股历经世事的沉稳,像书架上那些被岁月磨平棱角的旧书,内敛而有分量——当然,前提是他不张口吐槽。
“这作者能不能有点新意?”他对着屏幕小声逼逼,声音压得极低,怕惊扰到不远处埋首读报的老太太。老太太耳背,却唯独对“噪音”敏感,上次有个小孩掉了支铅笔,她硬是瞪了人家十分钟。“动不动就山崖、秘境、升仙池,能不能接地气点?设在社区超市的泳池里不行吗?好歹泡完澡还能顺手买瓶冰红茶,加两块钱再拿包小鱼干,不比在荒山野岭喝带泥沙的泉水强?”
吐槽归吐槽,手指却很诚实地往下翻了一页。作为社区图书馆的管理员,李越的工作不算繁忙,无非是整理图书、登记借阅、解答读者咨询,剩下的时间大多用来填补自己的阅读瘾。从经典名着到网络小说,他来者不拒,尤其对修仙、重生这类题材情有独钟——只是看得多了,难免对那些千篇一律的套路感到审美疲劳,恨不得自己动笔写一本“超市泳池修仙记”,主角渡劫前还得先扫个码付游泳费。
“李老师,麻烦帮我找一下《三体》第三部,上次借的第二部看完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学生背着书包走过来,校服领口还沾着点墨水渍,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语气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礼貌。
“科幻类第三排书架,D区12号位置。”李越头也不抬地报出方位,语气熟稔得像是报自己家的门牌,“记得看完及时还,还有三个同学排队预约呢,再晚就得等下个月了——你要是逾期不还,我可就得用侦察兵的手段找上门了啊。”他半开玩笑地扬了扬下巴,中学生被逗得咧嘴笑,连连点头道谢,转身时差点撞到书架。
中学生离开后,图书馆又恢复了宁静。窗外的梧桐树叶被晚风拂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缝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枝叶晃动缓缓流淌,像极了老电影里的镜头。李越关掉网文页面,点开电脑里的图书管理系统,开始核对今天的借阅记录。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指尖敲击键盘的节奏均匀,带着军人特有的严谨——哪怕是整理图书这种琐碎的工作,也做得一丝不苟,书架上的书籍永远按分类排列得整整齐齐,借书卡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连标签贴得都跟用尺子量过似的。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是日历的提醒——明天就是他38岁生日。李越瞥了一眼屏幕,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人到中年,未婚无子,父母早已过世,身边除了几个退伍后仍有联系的老战友,便只剩这座图书馆和满架子的书作伴。说不孤单是假的,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或者说,是刻意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退伍那年,他才22岁,带着一身伤病和一枚三等功勋章,拒绝了部队安排的安保领导岗位,执意来到这个离家不远的社区图书馆。身边的人都不理解,觉得他傻——放着年薪二十万的工作不要,偏要守着一个月薪四千五的清水衙门。只有李越自己知道,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了四年,他厌倦了厮杀和争斗,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最好能远离“突发状况”,安安心心当个“图书宅男”。
图书馆的工作确实符合他的期待。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用应付勾心斗角,没有突发的危险任务,每天和书打交道,看着读者们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他心里就觉得踏实。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部队里的日子——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想起训练场上的汗水和硝烟,想起执行任务时的生死一线,心中难免会泛起一丝波澜,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李越准时关掉电脑,锁好服务台的抽屉,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外套是纯棉的,款式简单,已经穿了三年,袖口有些磨损,却依旧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这是侦察兵的习惯,哪怕是一件旧外套,也要保持整洁。他走出图书馆,用钥匙锁好大门,转身融入了傍晚的人流中。
社区里很热闹,下班回家的上班族步履匆匆,放学归来的学生三五成群地打闹,遛弯的老人牵着宠物慢悠悠走着,跳广场舞的大妈已经在小广场上放起了震耳欲聋的音乐,交织成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画卷。李越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脚步不急不缓,目光随意地扫过路边的店铺和广告牌——便利店的灯光亮得刺眼,水果店门口堆着新鲜的瓜果,散发着甜香,五金店的老板正坐在门口抽烟,和邻居闲聊着家常,话题无非是“哪家的菜便宜”“谁家的孙子考上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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