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基地的隔离观察区，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林瑶的伤势在精密医疗的干预下稳定恢复，但她眉宇间那份源自“炉心”经历的沉重，却难以轻易消散。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陈启病房外，透过那扇冰冷的单向玻璃，凝视着里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陈启的状态，成了基地内部最大的谜团与焦点。他的生理指标维持着那种违背医学常识的、微弱却稳定的平衡，胸口的宝石光晕恒久如一。而他的脑波活动，依旧缓慢、深沉，如同深海暗流。高岚团队尝试了各种非侵入性刺激，从特定频率的声波到精心调制的能量场，试图与那沉寂的意识建立连接，但都如同石沉大海，最多只能激起监测屏幕上几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直到这天下午。
林瑶正靠坐在观察室外的长椅上，翻阅着高岚整理的关于“织网者”与“源初回响”的初步研究报告，试图从那些晦涩的古老隐喻中寻找线索。王刚坐在她旁边，笨拙地削着一个苹果，气氛沉默而压抑。
突然，隔离病房内，一直平稳运行的监护仪器，发出了一声不同于警报的、清脆的提示音！
林瑶和王刚几乎同时弹起身，扑到观察窗前。
病房内，陈启那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非常轻微，轻微到让人怀疑是否是光影的错觉。但紧接着，他的手指，那曾经在床单上划过抗争符号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万钧重负的艰难，弯曲了一下。
不是无意识的抽搐，那动作带着明确的意图，像是在确认自身的存在。
“他……动了？”王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瑶的心脏骤然收紧，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里面。
几秒钟后，在两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陈启的眼皮，再次颤动，然后，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他醒了。
没有预想中剧烈的喘息或挣扎，没有迷茫的张望，甚至没有聚焦。他只是静静地躺着，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那片单调的白色。那双曾经蕴藏着洞察死线秘密的眼眸，此刻空洞得令人心慌，仿佛两口干涸的深井，倒映不出任何光影。
林瑶迫不及待地按下通讯器，声音因激动而哽咽：“他醒了！陈启醒了！医疗组！快！”
早已待命的医疗团队迅速涌入病房，进行初步检查和评估。林瑶和王刚被要求暂时留在外面，只能焦灼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病房门滑开，负责主治的神经科专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困惑与凝重的神情。
“情况怎么样？”林瑶急切地上前问道。
医生推了推眼镜，组织着语言：“林组长，王队。从生理指标看，陈启同志确实苏醒了，身体各基础反射正常，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要好。但是……”
这个“但是”让林瑶的心猛地一沉。
“但是，他的高级神经活动……非常异常。”医生斟酌着用词，“他对光、声等外界刺激有基本反应，但缺乏……情感和认知层面的反馈。我们尝试与他沟通，询问他的名字，询问他是否认识我们，询问他是否记得之前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回应。眼神……没有焦点，仿佛……仿佛一具空有生命体征的躯壳，灵魂……不知所踪。”
“失忆？还是……植物人状态？”王刚沙哑地问。
“不像典型的失忆症，也不同于植物人。”医生摇了摇头，“植物人通常无法自主睁眼，而他的脑波活动模式也完全不同。更准确地说，他像是……‘格式化’了。保留了基础的生理驱动，但所有构成‘陈启’这个个体的记忆、情感、认知……似乎都被清空了。”
格式化……清空……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瑶的心上。她踉跄了一下，被王刚及时扶住。
她不顾医生的劝阻，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陈启依旧安静地躺着，睁着眼睛，目光空洞地落在天花板的某一点。医护人员已经完成了初步检查，暂时退到了一旁。
林瑶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感觉无比沉重。她来到床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呼唤他的名字：“陈启？”
没有反应。那双空洞的眼睛，甚至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转动一下。
“陈启，是我，林瑶。”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你能听到我吗？你还记得我吗？”
依旧是一片死寂。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但那眼神，那毫无波澜的表情，却比死亡更让人窒息。
林瑶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即将碰触的瞬间，犹豫了。她害怕，害怕这冰冷的触感，会彻底击碎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就在这时，陈启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从天花板，移到了林瑶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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