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所长老马一屁股瘫坐回他的旧藤椅里,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眼神复杂地瞟向静立一旁的陈默,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恨铁不成钢”表情的脸,此刻混杂着惊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刮目相看。
“娘的……”老马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真让你小子捅出个大马蜂窝来?张伟飞……这王八羔子,平时小偷小摸、咋咋呼呼也就算了,敢干这种断子绝孙的营生?”
陈默没有回应老马的感慨。他的注意力,早已被那份省厅的红头文件重新攫取。与张伟飞案短暂交锋带来的肾上腺素已然消退,更深沉的、源自189天前那个下午的寒意,重新包裹了他。
李健队长雷厉风行的部署言犹在耳,抓捕张伟飞的行动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展开。但这份紧迫感,暂时被文件末尾那一行关于“蓝蝶”残留的小字强行压下。
“蓝蝶”……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一种强烈的直觉,近乎偏执地告诉他,这被忽略的微量粉末,绝非偶然。
“马所,”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关于‘3.21’案,省厅这份结论里,有一个物证细节,我想再核实一下。”
老马正沉浸在张伟飞案可能带来的功劳与麻烦的复杂计算中,闻言愣了一下,没好气道:“核实?核什么实?省厅督察处的结论白纸黑字,铁板钉钉!你小子还想翻案不成?别没事找事!”
“不是翻案。”陈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客观,尽管胸腔里的心脏正越跳越快,“只是一个技术细节的确认。关于凶器裁纸刀上的药物残留检验,当时的报告似乎语焉不详。”
老马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默:“陈默,我告诉你,张伟飞这事儿你算是立了一功,但也别翘尾巴!‘3.21’是定了性的铁案,谁也碰不得!你安生点,就是对自己、对派出所最大的负责!”他的语气带着警告,甚至有一丝忌惮。
“我明白。”陈默垂下眼睑,掩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只是职业习惯,想求个明白。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孤直。
老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所剩无几的头发,低声骂了句娘,抓起桌上的浓茶狠狠灌了一大口。
陈默没有回档案室。那里令人窒息的灰尘和封闭,此刻只会加剧他内心的焦灼。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
他拐出派出所后门,来到了旁边一条背阴的小巷。巷子狭窄潮湿,墙壁上爬满了斑驳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垃圾桶散发的馊味和一种城市角落特有的阴冷。他靠在一面冰冷粗糙的砖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有些皱巴巴的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带来短暂的麻痹感,却无法驱散脑海中的迷雾。“蓝蝶”……违禁精神类药物……刀柄缝隙……李娟……王海……
王海!
那个高大壮硕、满身机油味、咆哮如雷的男人形象猛地清晰起来。调查结论说他只是性格暴躁,沟通不畅,并未实施长期系统性的精神虐待。但如果……如果李娟的精神崩溃和药物依赖,并非源于家庭内部的压力,而是来自外部呢?
一个长期服用违禁精神类药物(尤其是“蓝蝶”这种听名字就知其强效和致幻性)的人,其精神状态、认知能力本身就是扭曲的。丈夫的粗鲁言行,在这种扭曲的认知下,很可能被放大解读成无法承受的迫害和威胁。而她自己获取药物的途径?
裁纸刀上的“蓝蝶”残留,是李娟自己沾染上去的,还是在极度混乱和绝望中,被某个引导她、提供药物给她的人刻意留下的?
这个念头让陈默不寒而栗。
他猛地站直身体,扔掉烟头,用脚狠狠碾灭。不行,他必须知道更多关于“蓝蝶”的信息。这种违禁药物,它的流通渠道、使用人群、药效特点,一切信息都可能成为拼图的一块。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想点开内部数据库查询,指尖却在屏幕上方顿住。他的权限早已被大幅限制,敏感信息根本无法接触。直接查询“蓝蝶”这种违禁品,很可能立刻触发警报,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二次审查。
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微博的图标上。之前发布两条微博获得微弱“信息扰动”的经历浮现脑海。效率低下得可笑,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不会立刻引起官方注意的、能连接外部信息海洋的途径。广撒网,或许能捞到一鳞半爪?
他再次点开微博,手指在发布框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输入并发布了一条看似没头没脑、甚至有些像瘾君子呓语的内容:
“‘蓝蝶’……飞到哪里才是尽头?那些被它翅膀拂过的人,真的能解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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