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机械厂家属区,二单元,302室的门槛,像一道分隔生死的界线。陈默跟在林震身后跨进去,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杂着老房子特有的灰尘气,猛地糊住了他的口鼻。胃里一阵翻搅,他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酸水。
头顶,一根老旧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惨白的光线冷冷地打在客厅中央。那里,一大滩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铺陈开来,边缘拉扯出粘稠的丝缕。一个穿着灰蓝色棉布衫的瘦小老太太,仰面倒在血泊的边缘。花白头发散乱在污血里,脖颈处豁开的巨大伤口皮肉狰狞外翻,露出森白的骨茬。那双浑浊的眼睛空洞地大睁着,直勾勾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凝固着最后的惊骇。一只枯槁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离一个打翻的搪瓷缸子只有寸许。
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南机械厂退休职工,周桂芳,六十七岁,独居。”林震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块浸透了冰水的石头,砸碎了死寂。他停在门内两步,鹰隼般的目光已如探照灯般扫过尸体、血泊、狼藉的客厅。他没有立刻靠近,这是老侦查员的习惯——保护最初的现场。
陈默强迫自己从那空洞绝望的眼神上移开视线,喉咙发紧。他吸了口气,学着林震的样子,开始“阅读”这片被罪恶撕裂的空间。目光扫过:门口的矮柜被蛮力掀翻,降压药、救心丸的药瓶滚落血泊边缘;墙边的小碗橱柜门洞开,碎瓷片一地狼藉;墙上那面印着红双喜的老旧挂钟,玻璃罩裂开蛛网纹,时针和分针死死地卡在“9”和“10”之间——9点47分。更刺眼的是,钟面下方边缘,印着半个模糊的、暗红色的印子,像是沾血的手指或手掌不经意蹭过。
林震戴上粗糙的棉纱手套,动作沉稳,这才迈步,沿着血泊边缘缓慢移动,皮鞋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
陈默立刻跟上,也戴上分局提供的棉纱手套。血腥味更浓了。他屏住呼吸,努力忽略那味道,目光如探针般从地面一寸寸向上。
“看血。”林震低沉的声音在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教学意味,“喷溅点,主要在尸体头后方的墙和地上,呈放射状,最高点离地一米二左右。说明什么?”
陈默的目光立刻锁定那片放射状的血迹:“动脉破裂,压力喷溅。高度……死者当时应该是站着或者半弯着腰,凶手从正面或侧前方,一刀割了颈动脉。喷溅最高点一米二……凶手身高大概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他谨慎推测。
“方向?”林震追问,目光如刀。
陈默凝神细看血点分布,主方向集中在尸体后方偏左的墙面。“主要向后、向左喷。凶手很可能在死者右边或者右前方下的手?”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仿佛触摸到了凶手挥刀瞬间的残影。
“初步成立。”林震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但陈默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认可,像微弱的电流,驱散了些许寒意。林震的脚停在血泊边缘一块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上,那里有几个几乎被灰尘盖住的踩踏痕迹,边缘沾着一点深褐色的粘稠污迹。“看这里。”
陈默立刻蹲下身凑近。痕迹非常浅淡,在勘查照片里恐怕会消失。但在惨白灯光下,勉强能辨出鞋底前掌的轮廓,边缘有些拖蹭感。关键的是,其中一个印子边缘,粘着一小片深褐色、半凝固的油泥状东西。
“鞋印?带着……像是油泥的东西?”陈默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的紧绷。他想起了林震强调的“实在”。他下意识就想找勘查箱里的棉签去沾。
“别急!”林震低喝一声,“先看整体!位置!”
陈默的手僵住,脸上微热。又犯了老毛病。他深吸气,强迫自己站起,目光顺着这模糊鞋印的方向看去——鞋尖指向客厅通往小厨房的门洞。他又回头看看尸体位置和血泊喷溅源头。
“凶手行凶……大致站这儿。”陈默指着喷溅源头的空地,“喷溅向后向左。行凶后,他没马上走,动了……往厨房方向挪了几步?”他指着地上的模糊油泥鞋印,“留了这个印子。然后……”他看向昏暗的厨房门洞。
“方向对。走。”林震言简意赅,率先走向厨房。
厨房狭小油腻。一个旧煤球炉,一张油乎乎的小方桌,一个碗柜。地上踩踏痕迹比客厅清晰些,同样沾着那种深褐色油泥,在厨房本身的油污地上并不特别显眼。痕迹主要集中在方桌和水槽之间。
林震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水槽。一个搪瓷盆歪在水槽里,半盆浑水。水槽边缘的水泥台面上,赫然印着半个相对清晰的、带着水渍和少许暗红的掌纹!掌纹边缘同样沾着那点深褐色油污!
“掌纹!”陈默瞳孔一缩。这是现场目前最清晰的直接痕迹!“位置……水槽边。凶手手上沾血,在这儿洗过手?或者洗凶器?”他立刻联想到客厅挂钟上的血印。
林震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水槽下方的地面,堆积着煤灰杂物。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拨开浮灰。陈默屏息看着。几秒后,林震的手指停住。他用镊子从煤灰里,极其缓慢地夹起一样东西——一小片比指甲盖还小、极薄、边缘卷曲的暗黄色金属碎屑,在灯下闪着微弱的金属光。碎屑断口处,也粘着一点深褐色油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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