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村窝在山坳里,百来户人家,春日里梨花一开,整个村子像是被白云托着。可这诗意是外来人的,村里人只关心谁家儿子在城里买了房,谁家闺女嫁了个好人家。
午后,村口老槐树下照例聚了些人。李寡妇磕着瓜子,声音尖利:“听说了没?程磊今天要回来!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身价过亿!”
“可不是嘛,小时候穿补丁裤子,现在西装都上万块。”王老五蹲在石墩上,眯着眼吐烟圈。
“要说程磊有良心,年年回来,哪像我家那小子,城里安了家就忘了娘。”张大爷摇着头。
正说着,一辆黑色轿车沿着山路缓缓驶来。车还没停稳,后窗就降了下来,程磊探出头,朝村子的方向喊了一嗓子:“铁头——我回来啦!”
这一声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
从不远处一栋旧瓦房里,冲出来一个身影。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有着五岁孩子的神态,嘴角咧到耳根,眼睛亮得惊人。
“磊子!磊子回来啦!”铁头边跑边喊,裤脚沾着泥,格子衬衫的扣子错位着,可他的欢喜是真切的,能烫着人。
车刚停稳,铁头就扑到车前。程磊下车,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一个西装笔挺,一个衣衫朴素,却像两棵同根的树,时隔多年又靠在了一起。
“慢点跑,看你鞋都差点跑掉了。”程磊笑着,自然地伸手替铁头整理错位的扣子。
“俺、俺想你啊!”铁头喘着气,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芝麻饼,已经碎了一半,“给你留的,可甜了!”
程磊接过,直接咬了一口:“真甜,还是老味道。”
村口那群人远远看着,表情复杂。
“要说程磊这么精明的生意人,怎么每次回来先见这傻子。”李寡妇撇嘴。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讲义气。”张大爷道,“小时候铁头家条件好,没少接济程家。后来铁头发烧烧坏了脑子,程磊一直记着这份情呢。”
“要我说就是做给别人看的,有钱人不都爱搞这一套?”王老五哼了一声。
程磊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搂着铁头的肩往村里走。经过老槐树时,他朝众人点头示意,给每个男人递了烟,都是软中华。
“叔,婶,都好着么?”
“好着呢!程总又回来看铁头啊?”李寡妇话里带话。
程磊笑容不变:“回来看大家,铁头是我兄弟,自然最先见他。”
等他们走远,李寡妇又嘀咕:“装什么装,真那么有情有义,怎么不把铁头接到城里享福?”
铁头真名叫李铁柱,和程磊同一年出生,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头。五岁前,铁头机灵可爱,是村里孩子王;程磊则内向寡言,因家贫常被欺负。
“你、你们不准欺负他!”小时候的铁头总这样护着程磊,然后把妈妈做的糖饼分他一半,玩具也让他先玩。
变故发生在他们六岁那年。铁头突发高烧,村里赤脚医生用错了药,烧退后,铁头的智力永远停在了五岁。渐渐地,村里人不再叫他铁柱,而是叫起了“铁头”,带着怜悯和轻视。
程磊却成了铁头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不把他当傻子看的人。
后来程磊考上大学,走出山村。铁头的父母相继去世,他成了村里的五保户,住在老屋里,村委会给他申请了低保,他则自愿当起了“守村人”——谁家有事他都去帮忙,红白喜事、农忙时节,总有他忙碌的身影。
“铁头,别忙了,坐下说说话。”程磊每次回来,都会在铁头简陋的家里坐上一会儿。
铁头却停不下来,给他倒水,拿自己晒的地瓜干,像孩子展示宝贝一样把最近攒的“好东西”都搬出来。
“你、你瘦了。”铁头盯着程磊看,眉头皱在一起,“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程磊心头一暖。在商场上,人人关心他公司股价涨了多少,又收购了什么项目,只有铁头关心他瘦没瘦。
“吃着呢,可能就是长不胖。”
“不行,身体最、最重要!”铁头认真地说,像小时候那样。
傍晚程磊要走了,铁头总会拼命往他车里塞东西——一袋自家种的花生,几斤土鸡蛋,一罐腌菜。
“城里什么没有?你别忙活了。”程磊每次都推辞。
“不、不一样!这是俺给你留的!”铁头执拗地往车里塞,眼神固执得像头小牛。
程磊不再拒绝,他知道这是铁头表达爱的唯一方式。
这次临走前,程磊特意去了村委会,安排人每月定期去检查铁头住的房子,所有费用他出。
“铁头这房子该修修了,别哪天塌了。”他对村支书说。
“程总放心,我们定期去看他。不过铁头也真是,总帮村里人干活,大家其实都挺喜欢他的。”村支书道。
回去的车上,司机小声问:“程总,您对铁头叔真好。”
程磊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轻声道:“你不知道,小时候我家穷得揭不开锅,铁头总是从家里拿吃的给我,自己饿肚子。有次他妈妈给他买了双新鞋,他看我鞋子破得脚趾都露出来了,非要跟我换着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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