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山脚时,明明已经疲惫不堪,但坚持要上山。李建国把儿子背在背上,氧气瓶和急救药品装在背包里。明明很轻,但每上一个台阶,李建国都感觉背上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半山腰有处观景台,李建国把明明放在长椅上,让他靠着自己。
“爸爸,这就是整个世界吗?”明明望着山下问。
“只是一小部分。”
“真漂亮。”明明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我不想回医院了。”
李建国感觉儿子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变得浅而急促。他紧紧抱住明明,十五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第一次诊断时的震惊、无数次的抢救、王莉离开那个早晨明明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夜里明明因疼痛无法入睡的哭泣、医药单上不断增加的数字、工友聚会时他因省钱而找的借口、明明每次治疗时咬紧牙关说不疼的样子……
“明明,爸爸爱你。”李建国说,泪水滴在儿子消瘦的脸颊上。
“我知道,爸爸。”明明轻声回答,“我也爱你。”
李建国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管,里面是足以让痛苦永远结束的剂量。他的手在颤抖,心跳如雷。
“睡吧,孩子。”他喃喃道,“不再有痛苦了。”
针尖即将触碰到明明皮肤的那一刻,李建国停住了。他看到儿子正望着远处地平线上正在下落的夕阳,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和好奇。
“爸爸,你看,天空变成金色的了。”
李建国放下了针管,把儿子更紧地搂在怀里。他做不到,即便明明的一生注定是痛苦大于欢乐,他也没有权力替儿子做出最终决定。
黄昏的山风格外凉,他怕明明感冒,准备背他下山。就在这时,明明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爸爸,我累了。”孩子的眼睛清澈如水,“真的累了。”
李建国看着明明,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是明明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准备好了。
“要睡觉了吗?”李建国问,声音颤抖。
“嗯。”明明点头,把脑袋靠在他胸前,“抱着我,爸爸。”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空从金色变为橘红,再变为深紫。李建国紧紧抱着儿子,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逐渐平缓、减弱。
没有针管,没有人为的终结,只有父与子,在黄昏的山顶,静静地在一起。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明明的呼吸也停止了。表情安详得像只是进入了梦乡。
李建国抱着儿子已经冰凉的身体,坐在长椅上许久。山下的城市亮起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
他最终没有实施那个“仁慈”的计划,但明明还是在父亲怀里找到了平静的终点。下山的路上,李建国感到一种奇特的解脱——不是因为他从照顾病人的重负中解脱,而是因为明明终于从痛苦中解脱了。
三个月后,李建国在医院旁开了一家小便利店。每周三下午,他会关闭店铺两小时,去医院的儿科病房做志愿者,推着轮椅上的孩子去医院花园晒太阳,给他们讲述一个关于山顶日落的故事。
当新来的患儿家属绝望地问他“这一切有什么意义”时,李建国会这样回答:
“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那些瞬间——当你在乎的人知道被爱着的瞬间。我们的任务不是替别人决定他们是否应该承受痛苦,而是在他们的痛苦中存在,不离不弃。”
有时,最深沉的仁慈,不是结束痛苦的勇气,而是陪伴痛苦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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