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风带着股怯生生的暖,吹得云家工坊竹棚上的残雪簌簌往下掉。天工学堂的孩子们蹲在龙血树新苗旁,鼻尖几乎贴着冻土,看沈清和用竹片轻轻刮去根部的冰壳。冰碴落地时发出细碎的响,混着土里冒出的草芽呼吸声,像谁在低声哼着歌。
“沈先生,它真的醒了吗?”阿芷的棉鞋上沾着泥,手里捏着根刚冒头的麦芽,麦芽尖的嫩黄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云先生说地脉在立春会‘伸懒腰’,这新苗是不是也跟着地脉一起,把冬天攒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沈清和的蓝布衫袖口沾着湿泥,他正用指尖拂过新苗顶端的嫩芽,芽尖的暗红比冬日深了些,像藏着点没忍住的力气。“是醒了,”他笑着往土里埋了把碎冰莲籽,“守陵人说立春的地脉最‘贪’,得给它喂点冰莲的精气,才能长得壮实。你看这麦芽,”他指着阿芷手里的嫩芽,“它的根须已经顺着地脉纹缠上龙血树的根了,这是在搭伙过日子呢。”
云织雾正用木槌敲开院角的冰窖门,门板上的冰壳裂开蛛网般的缝,露出里面的黑陶瓮。瓮是祖父留下的,去年立冬时埋进地窖,里面装着用冰莲汁泡的龙血树籽,按手札里的说法,立春破冰取出,种下就能活。“阿芷说得对,”她搬起最上面的瓮,瓮身的冰莲纹被冻得发亮,“地脉一醒,万物都得跟着动,就像这瓮里的籽,再捂下去就要憋坏了。”
江叙白抱着卷地脉图走进来,图上的朱砂标记在立春的光里泛着暖红。他身上的月白长衫换了薄料,袖口别着朵干制的麦芽花,是大理寺的小吏送的,说能讨个“万物生”的彩头。“大理寺在疏通护城河时,挖出个南宋的瓷瓶,”他把地脉图铺在石桌上,图上的京城水系与瓷瓶底的纹路重合,“瓶里塞着卷麻布,上面画的地脉图,比我们现在的多出三条暗河,都通着龙血树的老根。”
麻布被小心地展开,布纹里还沾着河泥,上面的地脉纹用朱砂和墨交替画成,朱砂部分已经发黑,墨线却依旧清晰。阿芷凑近看时,突然指着布角的印章:“这是云先生家的玄鸟印!和你玄鸟木雕上的一样!”
众人望去,果然,布角的玄鸟纹与云织雾的玄鸟印分毫不差,只是鸟爪下多了个小小的“春”字。云织雾的心跳漏了一拍——祖父的手札里提过,南宋时云家有位先祖曾主持疏通京城水系,看来这地脉图就是他留下的,那三条暗河,想必是当年特意为龙血树留的“输气管道”。
萧既明扛着把锄头闯进来,锄头上的泥还带着冰碴,他把锄头往墙角一靠,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红薯,焦皮裂开的缝里冒出甜香。“知微堂在暗河入口的淤泥里,挖到个铁匣子,”他掰开红薯,热气熏得他眯起眼,“里面装着些青铜配件,拼起来像个小水车,轮轴上的蛇形纹被人磨平了,换成了玄鸟纹,显然是被云家先祖改过的。”
沈清和正用放大镜看麻布上的暗河标记,镜片反射的光在他脸上晃。他的蓝布衫口袋里露出半截冰莲根,是玄冰长老托人从昆仑墟捎来的,说立春的地脉爱“闹脾气”,用这根煮水浇苗,能让它安稳些。“这水车是‘分脉器’,”他指着配件上的齿轮,“能把暗河的地脉精气分成三股,一股喂龙血树,一股养护城河的水草,还有一股……”他指着麻布上的红点,“通着蛇神教的旧祭坛,看来先祖早就防着他们偷精气。”
竹棚外的冰突然咔嚓作响,孩子们指着龙血树旁的冻土——土里冒出无数细小的红丝,像血管一样往暗河的方向蔓延,红丝过处,冰面迅速融化,露出下面湿润的黑土。阿芷突然喊道:“瓮里的籽发芽了!”
众人看向刚搬出来的陶瓮,瓮口的冰已经化了,里面的龙血树籽裂开道缝,冒出点嫩红的芽,芽尖缠着根极细的红丝,正是土里蔓延的地脉精气。云织雾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立春破冰,非人力可为,需地脉自醒,精气自涌,方得万物生。”
“去暗河入口!”她抓起玄鸟印,“分脉器肯定被蛇神教的余党动了手脚,不然精气不会乱涌!”
江叙白已经卷起地脉图,沈清和往包里塞了把冰莲根粉,萧既明则把没吃完的红薯揣进怀里:“说不定能当武器砸人。”阿芷捧着发芽的籽瓮,说要让新苗亲眼看着他们护地脉。
暗河入口藏在护城河的水闸下,闸门的铁链上缠着黑色的根须,显然是噬地木的幼苗,根须正顺着链环往分脉器的方向爬。铁匣里的青铜配件被人打乱了顺序,原本的玄鸟纹齿轮被换成了蛇形纹,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把地脉精气搅得乱七八糟。
“快拼回去!”云织雾的玄鸟印按在闸门上,红光闪过,根须暂时停住了蔓延。沈清和对照麻布上的图纸,迅速将配件归位,萧既明用锄头砸掉蛇形纹齿轮,换上备用的玄鸟纹配件——那是知微堂的工匠照着图纸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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