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珂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将最后一份文件签好名字,金笔在纸上划出疲惫的弧度。他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起身踱到整面落地窗前。
窗外,清江在冬日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游轮像玩具船般缓缓驶过外滩。五十六岁的男人望着江面出神,玻璃映出他鬓角新添的霜色。自从妻子十多年前病逝后,这条江见证了他如何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家豪在索邦读博士马上就毕业了,若媛也已经结婚,还把基金会管理得井井有条,如今都算是出息了。
江风似乎吹来了往事。那些在他事业腾飞后扑来的莺莺燕燕,哪个不是看中周氏集团这块金字招牌?记得有个跳芭蕾的,曾在他办公室随着《天鹅湖》旋转,真丝裙摆扫过这台价值百万的施坦威钢琴;还有个女博士,把股权分析报告写成情书,用金融术语表白。
他偶尔也接受过这些诱惑。毕竟是个正常男人,平日会议室里雷厉风行,酒店套房里也需要温柔乡。但每次,他都会提前处理好协议——房产、珠宝、甚至出国名额都可以给,唯独动不了周家的根基,想向他要个名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家豪和若媛两个人。那些女人就像窗外的烟花,绚烂一时便散入夜空。
最近某个小明星倒是执着,连着一周送手作点心来。今早的抹茶大福还摆在茶几上,精致的食盒旁压着张香笺。他尝了一个,甜得发腻,转手就让徐秘书分给前台姑娘了。
江面忽然掠过一群白鹭,他想起妻子最爱看这个景象。当年创业初期,两人挤在闸北区的老房子里,妻子总说等有钱了要买套江景房。现在整栋楼都是他的了,看风景的人却只剩他一个。
周宜珂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寂寞。办公室太空了,空得能听见墙上古董钟秒针移动的滴答声,像寂寞的心跳。
家豪上次视频还是半个月前,背景是索邦大学的实验室,儿子兴奋地讲着即将毕业的各种事情,却没注意到父亲欲言又止的神情。那些法式俚语像道透明的墙,把父子俩隔在世界的两端。小伙子翅膀硬了,巴黎的灯火毕竟比老父亲更吸引人。
若媛倒是每天都按时回家,可眼睛里全是乔嘉树的影子。女儿现在挽着他的手时,总会不自觉比较:嘉树说这款西装更适合您……仿佛他成了需要被照顾的老小孩。
他下意识望了望书柜,那里还放着女儿小学时画的父亲节贺卡。纸张已经变得有点脆了,上面用蜡笔写着:爸爸是我的超级英雄。然而,现在英雄老了,公主也有了新的骑士。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和女儿,仿佛都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自己。
想到这里,周宜珂轻轻叹了一口气。
仿佛为了及时驱散他的寂寞感,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徐秘书提醒五分钟后要见今天约好的客人。周宜珂又望了一眼江景,玻璃上映出的男人已经重新戴好眼镜,又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周董。只是转身时,他无意碰倒了相框——照片里年轻的妻子抱着蹒跚学步的若媛,家豪正抓着父亲裤腿撒娇。
他连忙小心扶正相框,用袖口擦去玻璃上刚落下的一层灰尘。
年关将至,日程表难得变得宽松,他才应允了这个在他眼里无所谓的约见。想到对方是女儿引荐的画廊老板,周宜珂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以前似乎见过这个陶丽丽,但那次是在一次大会上,来和他打招呼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没空和她说话,连她长什么样,周宜珂都记不清了。他漫不经心地揣度着,一个艺术圈的女流之辈,能有什么要紧事非得面谈?
几分钟后,陶丽丽款步走入时,周宜珂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
她穿着件胭脂红的中式立领长裙,真丝面料上暗绣着百鸟朝凤图,外搭黑貂皮短氅。行走间裙摆开衩处露出裹着玻璃丝袜的小腿,脚上一双软底皮鞋悄无声息地踏过波斯地毯。精心打理过的云鬓间插着支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宛如振翅的蝴蝶。黑色的衣服越发衬得她的脸庞雪白粉嫩,明眸皓齿,娇艳欲滴。
她耳垂上那对帝王绿翡翠耳坠,通透的绿色正好与她涂着绛红色唇膏的嘴唇相映成趣。当她含笑递上名片时,腕间沉香木手串与钻石手链碰撞出奇异的声响。
周董百忙中,能抽空和我见面,真是我的荣幸。她声音像浸过蜜的温酒,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糯。落座时裙摆散开如花瓣,若有似无的白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陶小姐的画廊最近风头很劲。周宜珂推过茶盏,目光掠过她白皙细嫩的双手,连我家媛媛都成了你的忠实客户。
陶丽丽接茶时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像片羽毛拂过:若媛小姐眼光独到,前几天刚收藏了幅葛饰北斋的珍品。她抿茶时睫毛低垂,翡翠耳坠在腮边轻晃,不过今天叨扰,是想和周董谈谈关于艺术投资的事……
窗外江轮鸣笛声隐约传来,周宜珂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说话时,眼睛像极了年轻时的妻子——同样的眼尾微扬,同样的眸光流转。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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