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周若媛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却也没主动揭开这层薄纱。她只是换下那些精致的小香风套装,套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踩着双普通的帆布鞋,又一次出现在物理学院的阶梯教室里。
台上的老教授正激情澎湃地讲解着量子纠缠,周若媛的笔记本上却只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问号。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越过前排黑压压的人头,落在第三排那个挺直的背影上。乔嘉树的后脑勺在教室的灯光里镀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他记笔记时微微颤动的发梢都显得格外好看。
讲座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果然,乔嘉树和几个同学经过她所在的最后一排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你也对量子物理感兴趣?他生硬地开口,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怀里的《固体物理》。
还没等周若媛回答,他身旁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已经热情地凑过来: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要不要加入我们物理社?另外两个男生也七嘴八舌地搭话,把乔嘉树挤到了一边。
直到这天的夜里,乔嘉树和往常一样,还在实验室做实验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同寝室张裕明的说话声。
你知道今天来找你那个女生是谁吗?张裕明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格外清晰。
乔嘉树的手顿了一下。
不就是经管院的周若媛吗?
不就是?张裕明夸张地咂了咂嘴,人家可是周氏集团的千金!她爸周宜珂上个月刚花了八个亿收购克洛斯股份。
玻璃烧杯突然从实验台上滚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乔嘉树盯着地上四溅的玻璃碎片,突然想起那天撞到时,周若媛那件看似普通的白T恤领口,确实绣着个几乎看不见的银色logo。
显微镜下的细胞样本突然模糊了。乔嘉树直起身子,白大褂口袋里攥紧的手心渗出了汗珠。他想起那天周若媛腕间看似普通的手链——现在回忆起来,那可能是奢侈品牌的限量款,自己真是愚钝又无知。
“真的假的?”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半度。一边拿起扫把,把刚才打碎的玻璃碎片收集起来。
张裕明嗤笑一声:你还不相信我吗?你等等。他说着,从背包侧袋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商业杂志,地拍在实验台上。翻到内页时,油墨味混合着实验室的酒精气息扑面而来。
张裕明用沾着铅笔灰的指尖戳着杂志彩页,这周氏集团董事长身边站的是谁?
乔嘉树低头,瞳孔猛地收缩。杂志上,周氏集团的掌门人周宜珂正在为某个高端商业中心剪彩,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旁,前几天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周若媛,正穿着一袭香槟色礼服裙,笑得明媚又灿烂。父女俩相似的眉眼在镁光灯下格外醒目——她微微抬下巴的神态,简直和杂志标题《周氏集团进军奢侈品市场》的字体一样张扬。
现在你相信了吧?张裕明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兴奋,听说,周总让她女儿来我们学校上学,校长都觉得很荣幸呢。不过,周若媛平时很低调,在学校里也没有搞过什么特殊待遇,一般不关心时事的同学还真不知道她。我说,你小子走运了,这种级别的白富美......他的视线在乔嘉树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和杂志上周若媛的钻石项链之间来回扫视一下,突然吹了个口哨,她那条项链,够买你老家一套房了吧?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乔嘉树死死地盯着杂志上站在周宜珂身后的周若媛,又想起图书馆门口那个抱着经济学教材、咖啡渍染脏T恤的女孩。他的喉结动了动,杂志铜版纸冰冷的触感还留在指尖,而那个雨天她指尖的温度,却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
张裕明还想说什么,乔嘉树却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实验室。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在身后一盏盏熄灭。
洗手间里,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柱砸在陶瓷洗手池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衬衫下摆。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额前的碎发因为连日的熬夜显得凌乱,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皮肤渐渐泛红,他却感觉不到痛。
要赶一份兼职家教——三天前他对周若媛说这句话时,还特意挺直了腰背。现在想来,那个故作成熟的借口在周氏千金眼里,大概幼稚得像小孩子过家家。他忽然记起她当时微微怔住的表情,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被拒绝的失落,而是一种困惑——就像看到流浪猫固执地把发霉的面包藏进怀里。
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实验室隐约传来的谈笑。乔嘉树机械地搓着手,指缝间的泡沫越积越多。他洗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洗掉的不是洗手液的泡沫,而是那些可笑的自尊,是藏在书包最里层的那张助学贷款申请表,是手机里永远在提醒还款日的备忘录。
镜面上渐渐蒙上一层水雾,他的倒影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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