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照着信中药方配了一剂,特意拿去给仓梓青看。
清晨的药房还带着一丝寒意,空气中飘浮着各种药材的清苦气息。九月的心跳有些快,她将配好的几味药材整整齐齐地铺在干净的桑皮纸上,双手捧着,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走到正在翻阅医案的仓梓青面前。
“老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这是按少爷信里附的方子配的,防风、杏仁、紫苏叶…您…您看看可妥当?”
仓梓青从厚厚的医案中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材上。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出两指,拈起一小片防风放在鼻尖仔细嗅闻,又捻开一颗杏仁查看色泽,最后捻起几片紫苏叶观察叶脉和干燥程度。药房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麻雀的叽喳声和九月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良久,他才微微颔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嗯,药材选得地道,炮制也得当。配伍合理,剂量也拿捏得准。” 他放下药材,目光转向九月,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许,“呈暄在信中说你进步神速,看来…果然不假。”
这几乎是仓梓青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九月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一直烧到耳根。她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谦卑:“老爷过誉了!都是…都是老爷和少爷教导得好,奴婢…奴婢只是不敢懈怠。”
仓梓青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放下手中的医案,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打破了药房的宁静。“明年开春,”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开始随我出诊吧。”
“随诊?!”九月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得滚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医出诊,那是正经拜师学艺的学徒才有的资格和信任!她一个童养媳…“老爷!我…奴婢…”巨大的冲击让她语无伦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天分不错,”仓梓青打断她的慌乱,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沉重的意味,“家里…需要人手。”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萧瑟的庭院,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呈暄…他不知何时能回。” 这短短几个字,像冰冷的石块投入心湖,瞬间浇灭了九月心中升起的喜悦。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仓家的医术,不能断。”
九月浑身一震,像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听懂了那深藏的话外之音——她的生机和前途似乎有了着落,可这份“看重”背后,是仓呈暄可能无法归来的残酷现实,以及仓家医术传承面临断层的巨大危机!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族中被重新定位的角色——她不仅仅是一个等待命运的童养媳,更是一个被仓梓青寄予厚望、可能肩负起传承重担的“种子”!
这个认知如同冰火两重天,巨大的惶恐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振奋感在她胸腔里激烈冲撞,让她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她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喉咙发紧,勉强应道:“…是,老爷。”
当晚,她在油灯下给仓呈暄回信。
摇曳的油灯将斗室染成昏黄,灯芯偶尔爆出一两点细小的火花。九月伏在简陋的小桌上,提笔沾墨。她详细地汇报了近期的学习进展,药材的辨识,配方的理解,事无巨细,仿佛想通过这薄薄的信纸,将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呈现给他看。写到仓梓青的认可和那个沉重的决定时,她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最终,她写下:
“老爷许奴婢随诊,奴婢诚惶诚恐,唯恐辜负厚望,日夜勤学不敢懈怠。盼君早日归来,指点迷津,共守家业。”
“盼君归来…指点迷津…” 写完最后一句,她放下笔,久久凝视着信纸上那团小小的墨渍,仿佛那是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
深冬时节,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云曼。
凛冽的北风如同疯狂的野兽,裹挟着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将仓家村变成了冰封的世界。屋檐垂下长长的冰棱,树枝被积雪压得咯吱作响,天地间一片死寂的银白,寒气刺骨。
仓梓青忧心村民,不顾劝阻,连日顶风冒雪外出诊治。终于,在第五个风雪交加的黄昏,他被人搀扶着回来,浑身湿透,面如金纸,牙关紧咬,已然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高热像烈火般灼烧着他的身体,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痰中甚至带着骇人的血丝!症状凶险异常。
仓家顿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肖清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脸色惨白如纸,在丈夫的床榻前团团转,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远水救不了近火…大夫,哪里还有大夫?!”
能主事的长辈只有小叔仓志豪,偏偏他前几日去了邻县采购年货,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雪阻隔在外,归期难料。家中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只剩下妇孺和惊慌失措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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