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辆黑色奥迪A6的车轮碾成了凝固的胶体。
院子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风声、蝉鸣、小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全被那沉稳而持续的引擎怠速声所吞噬。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小王的身体,在看清车牌的刹那,就彻底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从四肢末端抽离,汇聚到疯狂跳动的心脏,然后又被冻结成冰。他感觉不到手里的铲子,也感觉不到脚下的地面,整个世界都缩小、扭曲,最后只剩下那辆幽灵般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
是赵立春的车。
这个认知像一道酷寒的冰锥,刺穿了他的大脑。
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们暴露了?那个藏着罪证的黑色塑料袋,此刻就在几米外的五菱宏光里,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正。
林正依旧蹲在墙角,手里还拿着那把瓦刀,刀身上沾着新鲜的、湿润的水泥。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目,仿佛院门口那辆足以让江城官场为之震动的奥迪车,不过是一辆路过卖豆腐的货车。
但小王看到了,林正蹲着的身体,肌肉线条在那件廉价的白色短袖下,绷紧了一瞬,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专注而放松的姿态。
他的平静,像一剂强效镇定剂,注入了小王几乎要崩溃的神经里。
“小王,愣着干什么?把那边的地扫干净,别给阿姨留下手尾。”林正的声音传来,不大,却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日常感。
“哦……哦!”小王如梦初醒,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拿起扫帚,开始机械地清扫地上的碎砖和水泥渣。他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眼睛的余光却死死地锁着那辆车的动静。
奥迪车的驾驶位车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裤、白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有走向院子,而是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
是司机。小王在心里判断道。
可即便是司机,那股从容不迫、眼观六路的气场,也远非寻常人可比。他整理东西的动作很慢,眼神却像雷达一样,不着痕迹地扫过了整个院子。扫过咋咋呼呼的钱阿姨,扫过那辆破旧的五菱宏光,扫过笨手笨脚的小王,最后,在林正的背影上,停留了零点五秒。
小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监工一样的钱阿姨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叉着腰,对着那司机扬了扬下巴,嗓门还是那么大:“哎,我说,你们这车怎么停的?把巷子口都堵了一半,待会儿老李头的三轮车都过不去。”
司机闻言,抬起头,看了钱阿姨一眼。他脸上露出一丝职业化的微笑,不卑不亢:“阿姨,不好意思,马上就走。我们老板回来看看老邻居。”
老板?老邻居?
小王脑子“嗡”的一声。赵立春,曾经住在这里?
钱阿姨撇了撇嘴,嘟囔道:“什么老板这么大排场,回来看看就回来看看,搞得跟领导视察一样。”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头又去看林正修补的墙面,啧啧称奇,“小伙子,你这手艺真不赖,比上次街道派来的那个强多了。你们真是市政维修处的?”
“为人民服务嘛,阿姨。”林正站起身,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干净又真诚,“您满意就行。”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天衣无缝。他就像一个真正热心肠的、技术过硬的年轻维修工,偶然接了个活儿,正在享受工作成果带来的满足感。
那名司机似乎也对这场“维修”失去了兴趣,他关上后备箱,拉开车门,重新坐回了驾驶位。
一切,似乎就要这样过去了。
小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风一吹,凉飕飕的。他手上的动作也利索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地面打扫干净。
林正开始收拾工具,他把瓦刀、钢钎一一擦拭干净,放进工具袋里,动作依旧不疾不徐。
就在他们准备跟钱阿姨告辞,走向那辆五菱宏光时。
“吱——”
一声轻微的、电动的声响传来。
那辆黑色奥迪A6的后排车窗,那扇深色到几乎不透光的玻璃,开始缓缓地、沉默地向下降落。
小王的脚步,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林正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向院门,目光平静地迎了上去。
车窗完全降下。
一张熟悉的、经常出现在江城新闻里的脸,出现在窗口。那张脸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实际年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深邃,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正是江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赵立春。
他没有看咋咋呼呼的钱阿姨,也没有看僵立当场的小王。他的目光,越过院墙,越过尘土,精准地落在了林正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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