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细雨尚未完全停歇,来自帝国北疆的急报,便如同裹挟着冰碴的朔风,狠狠撞入了长安的朝堂,也吹进了狄府书房。
“报——!朔州、代州、云州三镇急奏!突厥默啜可汗麾下左厢察部,骑兵万余,异动频繁,正向南逼近边境五十里下寨,游骑已与我边军斥候发生数次小规模冲突!”
“报——!安北都护府密报,边境互市出现大量来历不明的精良铁器,经辨认,其锻造工艺与纹饰,疑似出自幽州官坊!”
两份急报几乎同时送达,如同一对重锤,敲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内乱、尚未完全喘息的帝国心脏之上。
狄仁杰展开地图,目光凝重地扫过北部漫长的边境线。
突厥异动,并不意外,李昭德供出的那份血色盟约,早已预示了这一幕。
然而,如此迅速、如此规模的南下压迫,以及那批恰好出现在边市的幽州铁器,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默契。
“幽州铁器…”
狄仁杰沉吟着,目光转向正在伏案疾书的孙敬之,“敬之,之前从扬州漕帮及沈千山账册中破译出的,关于军械流向的条目,可有与幽州或北地相关的?”
孙敬之闻言,立刻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册,快速翻阅着,很快,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条记录上:“老师!确有此事!您看这里,三个月前,有一批代号‘黑云’的物资,数量巨大,通过漕运秘密运抵幽州,接收方代号为…‘云中君’!当时未能确定‘黑云’为何物,亦不知‘云中君’身份。如今看来,这批‘黑云’,极可能就是那批出现在边市的幽州铁器!”
“‘云中君’…”狄仁杰眼中寒光一闪,“好一个风雅的代号!能调动幽州官坊铁器,并能将其神不知鬼不觉运至边市,此人身份,绝不简单!”
他立刻调阅吏部存档,排查幽州及周边地区,封爵或别号中带“云中”二字的勋贵宗室。
很快,一个名字跃入眼帘——云中侯,贺兰敏之!
此人乃武则天外戚一族,虽无实权,但身份特殊,封地恰在幽州附近!
“贺兰敏之…”狄仁杰眉头紧锁。
若此人也被幽冥司渗透,甚至就是那负责军械的“玄武”使者,事情将更为复杂。
局势已然明朗。
幽冥司虽中枢被毁,但其“星火”仍在燃烧,北方的“玄武”使者(或与其关联者)正试图利用预先布置的暗棋,借助突厥外力,在边境制造事端,甚至可能想里应外合,点燃新的战火,以达成“裂国”未尽之目标!
“备马,老夫要即刻入宫面圣!”狄仁杰霍然起身。
边境安危,重于泰山,他必须亲自北上,坐镇查探。
紫宸殿内,武则天看着狄仁杰呈上的边关急报与最新推断,凤目含威,面沉如水。
内忧刚平,外患又至,且隐隐与那阴魂不散的幽冥司牵扯在一起,这让她心中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
“狄卿,”她声音冰冷,“北疆之事,朕便托付于你!准你持朕金牌,总揽朔、代、云三州军事侦查及内部肃清事宜!务必查清突厥真实意图,斩断幽冥司伸向边关的黑手!”
“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狄仁杰深深一揖。
……
数日后,雁门关。
这座扼守南北的雄关,在秋风中更显肃杀。
关墙之上,旌旗招展,戍卒林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关外,是隐约可见的突厥游骑身影;关内,是匆匆增援的朝廷兵马。
狄仁杰并未大张旗鼓,只带着张承翊、孙敬之及少量精干护卫,扮作巡边御史的队伍,抵达了关内。
他第一时间召见了朔州都督及边军将领,了解最新军情,同时暗中调查“云中君”及那批幽州铁器的线索。
然而,对方似乎极其警惕,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已中断。
一日黄昏,狄仁杰在关城内巡视,目光扫过那些往来穿梭的商队。
战云密布,依旧有胆大的商贾试图进行最后的交易。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支护送着十几辆大车、正准备出关的“商队”上。
这些人虽作商贾打扮,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彼此间配合默契,更关键的是,他们护送的车辆,车辙印痕极深,远超寻常货物。
“拦住那支商队。”狄仁杰对身旁的张承翊低声道。
张承翊会意,立刻带人上前盘查。
“官爷,我等是正经商人,运送些皮货前往塞外…”商队头领陪着笑脸,递上路引文书。
张承翊检查文书,并无问题。
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辆马车旁,用刀鞘敲了敲车轮和车板,声音沉闷,显然是实心重载。
他猛地用刀鞘尖端插入货物覆盖的油布缝隙,稍稍用力一挑——
油布之下,露出的并非皮货,而是码放整齐、闪着寒光的——制式横刀与箭簇!
“是军械!”张承翊厉声喝道,“拿下!”
那商队头领见事情败露,脸上憨厚的笑容瞬间化为狰狞,猛地从车底抽出一把弯刀,吼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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