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繁华,依旧如织如锦。
狄仁杰的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径直回到了位于尚善坊的狄府。
府中下人早已接到消息,井然有序地迎候。
将一路劳顿、伤势未愈的孙敬之妥善安置后,狄仁杰未及歇息,便立刻沐浴更衣,换上朝服。
他深知,武则天必然已得知他返京的消息,召见随时会至。
果不其然,他刚整理完毕,宫中内侍便已持敕令抵达府门,宣召狄仁杰即刻入宫见驾。
巍峨的宫城在春日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层层殿宇如同蛰伏的巨兽,静谧中蕴含着无上的威严。
穿过重重宫禁,狄仁杰在内侍的引导下,来到了武则天日常理政的紫宸殿偏殿。
殿内熏香袅袅,陈设奢华而庄重。
武则天端坐于御案之后,并未身着繁复的朝服,而是一身常礼服,却依旧难掩那扑面而来的帝王威仪。
她保养得宜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那双凤目,锐利如常,在狄仁杰进殿行礼时,便已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臣狄仁杰,叩见陛下。”狄仁杰依礼参拜。
“狄卿平身。”武则天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一路辛苦了。朔州之事,王孝杰已有捷报传来。卿等剿灭妖寺,肃清内奸,大破突厥,扬我国威,功不可没。”
“陛下谬赞。此乃王都督与边军将士用命之功,臣不过略尽绵力。托陛下洪福,边患暂息,实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狄仁杰起身,垂首恭立,言辞谦逊。
武则天微微颔首,示意内侍赐座。
待狄仁杰坐下后,她方缓缓道:“捷报之中,语焉不详。朕听闻,此番逆案,背后似乎牵扯甚广,并非简单的边将通敌或妖僧作乱?卿可将详情,细细道来。”
狄仁杰心知戏肉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措辞相对谨慎的概要奏章,双手呈上:“陛下明鉴。朔州红烛寺一案,确非寻常。臣已将此案详细卷宗密封带回,敬请陛下御览。据臣查证,此案背后,确有一个名为‘幽冥司’的秘密组织在暗中操控。”
内侍将奏章接过,呈于御案。
武则天并未立刻翻阅,目光依旧落在狄仁杰身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狄仁杰便将从鬼市案初遇令牌,到红烛寺地下发现兵工厂、前燕遗库,再到陈玄(慧明)身份、姚氏兄弟叛国,以及最终破译出的、指向漕运粮仓的阴谋,择其要点,清晰扼要地陈述了一遍。
他语气沉静,条理分明,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当他提到“幽冥司”其志在于“撕裂国本”,目标直指漕运命脉时,武则天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她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叩击了一下,凤目微眯,殿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了几分。
“幽冥司…”
武则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卿所言,可有实证?”
“有。”狄仁杰肯定道,“臣已将在朔州查获的‘幽冥司’令牌、逆党往来密信、以及部分核心口供、物证,一并带回。尤其是那两枚玄铁令牌,材质特殊,图案诡异,绝非民间可有。另有朔州司马姚崇德之供词,亦指向此组织势力庞大,渗透甚深。”
他顿了顿,补充道,“且据破译的密信显示,其下一步谋划,恐危及洛水漕运与沿线粮仓,事关社稷根本,臣不敢不报。”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狄仁杰呈上的那份概要奏章,却仍未翻开。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方才缓缓道:“狄卿忠心体国,明察秋毫,朕心甚慰。边陲小丑,妄图撼动天朝根基,实乃螳臂当车。”
她先定了性,将逆党的威胁轻描淡写地归为“边陲小丑”,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然则,卿所言这‘幽冥司’,既能操控边将,渗透佛寺,其资金流转竟能通达神都柜坊,甚至其阴谋直指朕之神都腹地…若果真如此,其能量岂非通天?朕不禁要问,我朝堂上下,衮衮诸公,难道竟无一人察觉?还是说…”
她拖长了语调,凤目之中精光闪烁,直视狄仁杰:“…有其更深的根基,潜伏于光明之下,连朕之耳目,亦被其蒙蔽?”
这番话,看似疑问,实为警示。
她既肯定了狄仁杰的功劳,也表达了对“幽冥司”庞大势力的震惊与怀疑,但更重要的是,她暗示了一个极其敏感的可能性——这个组织可能已经深深植根于她的朝廷内部,甚至可能牵扯到她身边的近臣。
她是在提醒狄仁杰,此事牵涉太大,不可不慎,也可能是在试探狄仁杰,看他是否会借此指认某些特定的朝中对手。
狄仁杰心中凛然。
女皇果然敏锐多疑,瞬间便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也点破了最大的潜在风险。
他立刻起身,躬身道:“陛下圣明。臣亦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所获证据虽指向明确,然其组织之全貌、首脑之身份、朝中是否真有暗桩,尚需深入查证。臣不敢妄加揣测,唯恐惊扰圣听,亦恐打草惊蛇,致使逆党隐匿更深。故此次回禀,亦请陛下密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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