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官印?!”
狄仁杰与张承翊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孙敬之煞白的脸上。
在这充斥着死亡与酷刑的地底深渊,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如同在浓稠的黑暗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狄仁杰立刻将手中那枚沾满污秽的金属物递了过去。
孙敬之也顾不得腥臭,用衣袖仔细擦拭其表面。
随着污垢褪去,那物事的全貌逐渐清晰——果然是一枚材质特殊的青铜方印,虽只有半截,印钮已失,边缘亦有磕碰磨损,但其上镌刻的螭虎钮痕(虽钮已失,底座残留痕迹)及古朴严谨的篆书文字,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前朝官制气韵。
孙敬之就着摇曳的火光,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那些冰冷的刻痕,仔细辨认着残留的印文。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显得有些尖锐:
“恩师!您看!这印文虽残,但‘天’、‘授’、‘府’三字依稀可辨!这制式、这篆法…绝非本朝之制!学生曾于古籍中见过前朝北周官印拓片,与此印风格极为相似!这…这极可能是北周时期某‘天授府’的官印!”
“北周?天授府?”
张承翊浓眉紧锁,他对前朝官制并不熟悉,但“北周”二字已足以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北周灭亡已近百年,其官印怎会出现在这佛寺地底?
狄仁杰眼中精光爆射,接过那半枚铜印,指尖感受着其冰冷的质感与沧桑的刻痕。
他博览群书,对历代典章制度皆有涉猎,经孙敬之提醒,立刻便想了起来。
“不错,‘天授府’…北周武帝时期曾设此机构,名义上掌管祥瑞图谶,实则为皇帝密探,监视百官,罗织罪名,铲除异己,权力极大,行事诡秘阴狠。北周灭亡后,此机构便随之烟消云散。”
狄仁杰沉声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狄仁杰凝视着官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洛阳的“鬼市毒殍案”。
吴友仁也曾提到一个神秘的、提供资金的“大主顾”,其手下持有令牌信物。
虽然两个案子一东一西,作案手法迥异(一个制毒,一个绑架、军工),但其组织性、隐蔽性,以及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作风,却如出一辙。
一个可怕的念头首次浮现:难道这盘踞北疆的前朝余孽,与那潜伏东都的毒瘤,竟是同一棵恶藤上结出的不同毒瓜?
他们都隶属于某个共同的、名为“幽冥司”的庞大阴影?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血腥的刑讯之地,扫过那些墙壁上狰狞的蛮族图腾,最后落回手中的半截铜印上。
“天授府…少丞…”
狄仁杰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检索着尘封的记忆碎片,“据《北周秘史杂录》残卷所载,天授府设有‘左、右少丞’各一人,佐理府事,皆由皇室心腹或宇文宗亲担任,行踪尤为隐秘…其中右少丞最为重要…似乎名为…”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时空的迷雾,死死盯住那枚官印上残留的一个模糊刻痕。
那是一个姓氏的部首!
“陈…?”
狄仁杰的眉头紧锁,一个几乎被历史遗忘的名字与他方才观察到的、慧明那隐含军旅习惯的站姿、以及其偶尔流露出的、绝非普通僧人所能有的倨傲气质骤然重合!
“北周天授府右少丞…陈玄?!”
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名字,一个本该随着王朝覆灭而消失的幽灵,竟然潜藏在佛门袈裟之下,在这边陲之地编织着如此骇人的阴谋!
“这红烛寺,根本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佛门清净地!这里,很可能是一处前朝余孽秘密经营多年的巢穴!”
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前朝余孽?!”孙敬之失声惊呼,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想起了那些关于前朝覆灭时,部分死忠旧臣携宝潜逃、图谋复国的野史传闻。
“恐怕不止是余孽那么简单。”狄仁杰眼神锐利如刀,思维飞速运转,“北周皇室乃鲜卑宇文部所建,其信仰习俗本就与中原不同,带有浓厚的萨满色彩。这些壁画图腾,恐怕并非简单的装饰,而是他们祭祀崇拜的象征!”
他指着墙上的狰狞异兽:“而这座红烛寺,选址偏僻却香火鼎盛,恰好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以佛教之名,行复辟之实!那些失踪的青壮年…”
狄仁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堆叠的尸骸,眼中充满了悲愤与了然:“恐怕并非普通香客!他们或是被怀疑发现了秘密而遭灭口,或是…被当作了某种邪恶古老祭祀的牺牲品!甚至可能,他们在拷问某种情报,关于当今朝廷、关于边防要塞!”
张承翊听得血脉贲张,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如此说来,那慧明妖僧,岂非就是这伙前朝余孽的首领?”
“十有八九!”狄仁杰断然道,“他精通佛法,善于笼络人心,更能将寺庙经营得如此兴旺,绝非寻常僧人。其言行举止隐含军旅之风,如今看来,极可能是伪装!他的真实身份,恐怕是北周遗臣,甚至…身负复国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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