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秋意渐深,御花园的草木都老老实实地换了颜色,冷雨来催了几次,叶子们便都蔫蔫地垂下头,一副准备过冬的模样。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片银杏叶,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宫墙角落的青石缝里打盹,一阵风毫无预兆地从背后推了它一把,它便身不由己地腾起,沿着漫长的宫道翻滚、飘摇,看够了朱墙碧瓦间寥落的风景,最终骨碌碌地,带着一身凉意,滚进了长生殿。
卜喜正吊着嗓子,支使几个小太监打扫阶前的落叶。
“手脚都利索些!这湿叶子沾在地上,要是滑了皇上的脚,仔细你们的脑袋!”他揣着拂尘,看着小太监们抡着比他们还高的扫帚,笨拙又卖力地挥动着,嘴里不住地数落,“角角落落都得扫干净了,一片也不许留……”
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周太医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神色凝重。
卜喜是何等眼色,心下立时打了个转,挥手让小太监们退远些,自己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周太医,您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可是关雎宫那边有事?”
周太医走到近前,气息微喘道:“卜总管,微臣有要事,关乎瑶婕妤的脉案。”
卜喜一听瑶婕妤三字,神色更是郑重了几分,不敢怠慢,“您稍候,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不多时,殿内传来元岁寒低沉的声音,“传。”
周太医躬身入内,步履比平日急促几分,他撩袍跪倒,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却仍泄露出些许微澜,“微臣叩见皇上,微臣方才整理脉案,想起前两日为关雎宫瑶婕妤请平安脉时,小主月信推迟已有数日,脉象虽未至滑利如珠之境,但沉取之间,似有鼓指之象,微臣不敢妄断,但依微臣浅见,小主……极可能已是遇喜之身,只是月份尚浅,脉象未显,故微臣先前未敢直言恭贺,今日特先来禀明皇上。”
皇上重视关雎宫,一有消息,周太医更加不敢耽搁。
“哐当!”
元岁寒手中的朱笔直直坠落在摊开的奏折上,殷红的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一大团刺目的痕迹。
他却浑不在意,猛地从御案后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手边的一盏温茶,茶盏滚落在地,碎裂声清脆,温热的茶水泼湿了明黄色的龙袍下摆,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一旁的卜喜看得目瞪口呆,他伺候皇上多年,历经风雨,何曾见过主子如此失态?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卜喜反应过来,心里也替主子高兴。
元岁寒却已等不及,大手一挥,“备驾,周太医随朕去关雎宫。”
他甚至等不及更换常服,就这么带着衣摆上的茶渍和水痕,大步流星地向外走,步伐急切有力。
卜喜连忙小跑着跟上,一边在心里连连咂舌,这位瑶婕妤,当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这恩宠,怕是真要独步后宫了。
关雎宫内,梨花正临窗而坐。
支摘窗半开着,带着寒意的秋风潜入,拂动她未施粉黛的脸颊,望着窗外一隅灰蒙的天空,月信已经推迟了几日。
梨花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一阵急促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宫院的寂静,刚听到太监的通传声,梨花还未来得及起身,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携着一阵冷风卷入殿内。
元岁寒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住了窗下那抹纤细的身影。
他几步上前,不容分说地握住梨花的手腕,将她从微有寒意的窗边拉离,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上,语气带着薄责,却又掩不住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朕早同你说过,让你少在窗下坐着,秋深寒重,若是着了凉如何是好?”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攥得她手腕微微发疼。
梨花抬眸,对上深邃的凤眸,他脸上并无多少笑容,反而绷得有些紧。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元岁寒已经侧身让开,对紧随其后的周太医沉声道:“快,再为瑶婕妤仔细诊脉。”
周太医连忙应是,取出脉枕。
紫苏早已机灵地搬来绣墩。
殿内顿时静了下来,旁边的紫苏和白露,连都不敢喘一声。
元岁寒就站在梨花身侧,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实则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周太医搭在梨花腕间的手指。
周太医屏息凝神,许久,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无比确信的笑容,收回手,后退一步,声音洪亮清晰,“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瑶婕妤确系喜脉!脉象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乃是确凿无疑的遇喜之兆,依脉象看,已有一月有余,胎气稳固。”
“当真?”元岁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追问,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松弛开来,眼底的暗流瞬间化为炽热的狂喜,几乎要满溢出来,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了。
“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千真万确!”周太医斩钉截铁的回道。
元岁寒猛地俯身,双手握住梨花的肩膀,将她完全笼在自己的身影之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眼神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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