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转眼,梧桐叶落,又几度秋凉。
昔日依偎在安淑毓膝头习字的稚子景睿,如今已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吏部尚书,官袍玉带,眉宇间沉淀着经年历练的沉稳与威仪。
他天资卓绝,兼得父亲景行的坚毅果敢与母亲安淑毓的缜密通透,弱冠之年便高中探花,名动京华。
此后仕途虽非坦途,却步步坚实。
在地方任上,他体察民情,兴修水利,劝课农桑,政绩斐然;
调入中枢后,于吏部考功清吏司、文选清吏司等要职上,明察秋毫,举贤任能,处事公允,深得皇帝信任与朝臣敬重。
不过而立之年出头,便已擢升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员铨选考课,位高权重,是昭明帝倚重的肱股之臣。
他的姻缘亦是门当户对,娶的是工部尚书苏大人的幼女苏蕊。
苏蕊性情温婉却不失主见,容貌清丽,更难得的是持家有道,心思玲珑。
嫁入新兴侯府后,辅助安淑毓将偌大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称颂。
她为景睿诞下两子一女:嫡长子景轩,聪慧端方,性情肖似其父;
嫡次子景钰,自幼便显露出对刀枪棍棒的狂热痴迷,筋骨强健,眼神锐利,小小年纪便缠着祖父景行学武,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嫡女景瑜,玉雪可爱,承袭了祖母安淑毓眉宇间的沉静与母亲的灵秀,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随着景睿官位日重,府邸事务愈发繁杂,人情往来也需考量周全。
依着时下勋贵之家的惯例,也为子嗣计,在安淑毓默许、苏蕊贤惠操持下,景睿后院里又添了两位良家出身的良妾。
一位姓柳,温顺安静,精于女红;
一位姓陈,略通诗书,性情柔婉。
几年间,又为景睿添了三位庶子。
至此,景睿膝下已有五子一女,威远侯府内院孩童的嬉笑声、读书声此起彼伏,真正是开枝散叶,人丁兴旺。
安淑毓成了名副其实的“老祖宗”。
新兴侯府与威远侯府虽毗邻而居,各有府邸,但两府之间的月洞门常年开着,如同一家。
她每日晨起,用过早膳,处理完府中紧要事务,大半光阴便消磨在孙辈们的欢声笑语里。
看着景轩一丝不苟地临摹碑帖,景钰汗流浃背地在校场上扎着马步,景瑜奶声奶气地背诵着《千家诗》,还有那三个庶出的小孙儿摇摇晃晃地学着走路、咿呀学语,安淑毓的心便如同泡在温热的蜜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时常抱着最小的孙儿,坐在庭院阳光最好的地方,看着苏蕊指挥着仆妇们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府中诸事,婆媳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蕊敬她、爱她,更感念她从不插手内宅事务,给予自己绝对的信任与空间,只在她需要指点时,才以过来人的身份温和地提点一二。
这份融洽与默契,在京城勋贵圈中亦属难得。
景毅是在景睿长子景轩十七岁生辰后的那个冬天走的。
这位戎马半生、历经沉浮的老将,晚年虽未再掌兵权,却因景家平反、儿孙出息,又亲眼见证了土豆这“活民神器”遍植天下,解万民饥馑,心中郁结尽去,精神一直矍铄。
七十寿辰时,两府张灯结彩,儿孙绕膝,陛下亦遣内侍赐下寿礼,可谓风光无限。
寿辰后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侵袭了京城。
景毅年轻时在边关落下的旧疾被勾起,来势汹汹。
虽有太医精心诊治,安淑毓更是日日用灵泉水调配汤药侍奉,奈何终究是油尽灯枯之象。
他走得很安详。
那日午后,冬阳暖煦,他靠在躺椅上,看着窗外庭院里那棵他亲手栽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的老梅树,枝头正孕育着点点红苞。
他握着侍立床前、已然位高权重的儿子景行的手,又看了看跪在榻前、眼圈通红的景睿,目光最终落在安淑毓沉静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无比释然的笑意。
“……好……都好……”他声音微弱,气若游丝,目光却清明澄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等候的身影,
“……我去……找你祖母了……守好……家业……看好……孩子们……”
话音渐低,终至无声。
那只布满老茧、曾握紧钢刀、也曾温柔拂过亡妻发鬓的手,缓缓垂落。
景毅的葬礼,极尽哀荣。
新帝追思其功勋,谥号“忠勇”名副其实。
他葬入了景氏祖坟的正位,与他的结发妻子合葬。
而威远侯的爵位,由他生前最喜爱、认为最肖似自己当年勇武的嫡次孙景钰承袭。
年方十五的景钰,在祖父灵前重重叩首,接过那象征着景氏百年荣光与责任的沉重印信,眼神坚毅如铁,稚气褪尽,已然有了独当一面的雏形。
景行在父亲离世后不久,便向皇帝递了奏折,以“年事渐高,精力不济,且京郊大营已有得力干将”为由,恳请卸去京郊大营的练兵实职,并请圣上允许儿子景睿承袭新兴侯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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