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那句“此生唯你一人,绝无二心”的誓言,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安淑毓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看着丈夫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名为希望与野心的火焰,清楚地知道,蛰伏于林家村的岁月,即将被这颗其貌不扬的“金疙瘩”彻底打破。
没有半分迟疑。
当天夜里,厢房的油灯便亮至深夜。
景行坐在简陋的方桌前,铺开一张信纸,提笔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斟酌着词句,将安淑毓“偶然发现”、试种、收获的奇迹,以及那令人窒息的亩产预估,详尽地写在纸上。
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详细描述了这“无名块茎”的形态、口感、耐旱易种的特性和惊人的生长周期,最后写道:
“……此物若推广天下,活民无数,功在社稷!然兹事体大,毓娘无意间得之,未敢轻泄。儿与毓娘身处边鄙,人微言轻,更兼罪身,恐明珠暗投,反遭觊觎。伏望父亲大人明鉴,示下良策!儿景行百拜!”
信纸被小心卷好,塞入一根特制的细竹管内,用蜡封死。
第二天天未亮,便揣着这封足以搅动风云的信,策马直奔凉城。
在那里,有景毅留下的秘密渠道,能将这小小的竹管,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千里之外的京城。
京城,威远侯府旧邸附近一条不起眼的深巷里,一座二进宅院的书房内。
烛火跳跃,映照着景毅那张因常年蛰伏而更显沉凝的脸。
他手中拿着一份誊抄的密报,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密报上的字迹冰冷而残酷:
“甲字密:三皇子于昨日酉时,趁圣躬不豫,矫诏调西山健锐营、前锋营入宫,欲行逼宫。幸东宫詹事府早有防备,联合九门提督、忠勇伯府,于乾清门外将其部众击溃。三皇子拒捕,被乱箭射杀于西华门角楼。余党尽数伏诛。”
“乙字密:大皇子、五皇子早闻三皇子事,于府中商议等三皇子逼宫成功后以谋逆将其罪诛杀,被暗卫侦知。陛下闻奏震怒,下旨:皇长子、皇五子圈禁宗人府,无诏不得出。”
“丙字密:今日辰时,陛下于病榻前召见内阁诸臣、宗室亲王,颁诏:册立皇六子为皇太子,入主东宫,监国理政。诏书预计明日早朝明发天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景毅缓缓放下密报,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深秋的寒风灌入,带着皇城根下特有的肃杀与血腥气。
三皇子死了!这个陷害景家、害他几近丧命的罪魁祸首,最终死在了自己点燃的篡逆之火中!
大皇子和五皇子也被彻底踢出局。
短短数月,京城的天,彻底变了。
六皇子!那个隐忍多年、在众兄弟斗得你死我活时韬光养晦的六皇子,终于登上了东宫之位!
景毅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复仇的快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棋局终盘的凝重。
他蛰伏隐忍,所求为何?
不就是等待一个能拨乱反正、为景家洗雪沉冤的契机吗?
如今,这个契机随着新太子的册立,终于降临!
然而,新主初立,百废待兴,朝局暗流汹涌。
景家这桩陈年旧案,牵扯甚广,尤其是三皇子虽死,其党羽在军中、朝中的残余势力犹在。
如何让太子重视,如何让翻案成为稳固新朝权威的助力而非麻烦?
他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投名状,一个能让太子无法拒绝、且必须倚重景家的理由!
就在景毅心潮澎湃、苦苦思索如何在太子面前展现价值之时,门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叩门声——是他与凉州联络的暗号!
景毅心头猛地一跳,迅速开门。
心腹老仆李忠闪身而入,将一个毫不起眼的细竹管双手奉上,声音压得极低:“老爷,凉州急件!”
景毅一把抓过竹管,指尖运力捏碎封蜡,抽出里面卷得紧紧的纸条。
他快步回到桌案前,就着烛火,迫不及待地展开。
当那熟悉的、属于儿子的刚劲字迹映入眼帘,当“亩产四五千斤”、“不挑地”、“三月可熟”、“活民神器”等字眼如同惊雷般在脑中炸响时,景毅整个人如遭电击,猛地僵住!
他死死地盯着信纸,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瞳孔深处。
捏着信纸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泛出青白色。
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震惊和滔天希望的热流,如同火山熔岩般直冲头顶!
“天……佑……我……景……家!”
景毅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沉凝内敛?
那是一种绝境逢生、窥见通天坦途的极致亢奋!
他像一头被囚禁多年的猛虎,骤然看到了挣脱牢笼的希望,在狭小的书房内急促地来回踱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