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坤宁宫的晨光,清清亮亮地穿过玻璃窗格子,在地上投下晃眼的光斑。
馨妤身上是家常的素色衣裳,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块冰凉的玻璃镇纸,目光有点飘,落在窗外头。
院子里,那几株从雍亲王府墨韵轩挪过来的玉兰树,让宫里的花匠伺候得挺好,嫩绿的新芽已经悄悄探出来了。
窗玻璃亮得晃眼,脚下水泥铺的宫道平整得硌脚——新朝的气象,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
乾清宫那头,可没这份清静。
新登基的雍正皇帝坐在髹金雕龙的宝座上,脸绷得紧紧的,眼珠子像两口深井,又冷又沉,挨个扫过底下站着的那些大臣。
红的紫的官袍底下,藏着恭敬、藏着不安,也藏着没敢露出来的不服气。
他,不再是上辈子那个被捆住手脚、推个新政都累吐血的雍正了。
重活一回,十三年的皇帝生涯刻在骨头里,每一步该怎么走,哪些坑要避开,哪些人憋着什么坏,他门儿清。
这回,他心硬得像块石头,下手又准又狠,直捅要害。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
雍正的声音不高,砸在空旷的大殿里却像闷雷,
“刮骨疗毒,富国裕民,就指着这两剂猛药!户部、吏部,章程立刻给我拟出来,颁行天下,谁敢拖沓?!”
没铺垫,没商量,上来就是板上钉钉!
殿里的空气“嗡”地一滞。
那些靠着藏匿人口、刮地皮火耗吃得脑满肠肥的豪强、小吏,还有朝里沾着油水的官儿,脸唰地就白了。
雍正眼皮都没抬,早等着那几个要跳出来的老臣。
不等他们张嘴,几个名字就砸了出来:
“李卫,江苏巡抚,江南归你!”
“田文镜,河南!”
“鄂尔泰,西南那片儿,你盯着!”
点到的几个,都是雍正上辈子用顺手了的能吏,更知道这位爷这回是动了真格。
他们往前一跨,嗓门洪亮:“奴才领旨!必竭尽所能,推行新政,不负圣恩!”
想反对的人全噎住了。
皇帝不光铁了心,还直接把最硬的几把刀插到了地方命门上!
几个想串联闹事的,抬头撞上雍正那双能冻死人的眼睛,再瞟见旁边侍卫按在刀柄上的手,后脖颈子一凉,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嗓子眼儿发干。
新政的轮子刚碾起来,另一场静悄悄的变局也在铺开。
“工部!”
雍正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儿,
“前头献上的水泥方子,库银拨下去,人手招起来,黄河、淮河那些重要的堤坝,先用水泥给我箍牢实了!还有,南北的主官道,凡有烂泥坑、塌桥的地方,一律用水泥铺路、架桥!要快,要结实!”
“嗻!”
工部尚书腰杆一挺。
水泥的好处,之前小打小闹用过,心里有数。
这活儿铺开,是苦差,更是露脸的机会。
驿马踏在新铺的水泥道上,蹄铁敲得地面“嘚嘚”响,跑得飞快。
运漕粮的大车轱辘陷不进泥里了,吱呀呀地走着。商人小贩的脚程也快了。
地方上递折子、送东西到京城,快得让人不习惯。
连浑浊发怒的黄河水,撞在初初成形的水泥堤岸上,那股子蛮横劲儿也好像泄了几分,沿河的老百姓夜里能多睡会儿安稳觉。
这些硬邦邦的路和堤,像是给朝廷插上了无数根探针,扎得更深了。
皇庄,还有怡亲王胤祥他们几个信得过的王爷、勋贵家的大园子里,不知啥时候冒出来几座怪模怪样的房子——通体嵌着大片大片的琉璃(玻璃),亮得晃眼。
天越冷,那房子在太阳底下越显得暖烘烘的。
这主意,是皇后馨妤“闲聊”时漏出来的。
那天她跟雍正说家常,提了一嘴“海外杂记”里写的“琉璃暖屋”,冬天也能种出菜来。
雍正是什么人?
一听就抓住了筋节,立马让内务府和工部联手,在皇庄里头偷偷摸摸地试建。
腊月里,北风刮得人脸生疼,野地里光秃秃一片。
那琉璃暖房里头却热烘烘、湿漉漉的。
绿油油的黄瓜秧子顺着架子爬,菠菜、小青菜长得水灵灵!
竟还有几垄试种的早稻苗!
管皇庄的老太监哆嗦着手,捧着一把刚摘下来、还挂着水珠的嫩黄瓜,跪着送到御前。
雍正拿起一根,咔嚓一口。
冰凉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在这滴水成冰的时节,显得格外稀罕。
他眯了眯眼,没多话,直接下旨:暖房,多盖!宫里用不完的,分给几家亲近的宗室勋贵。
再派专人盯着,看哪种菜在里头长得好,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都给我记下来!
这法子,以后有大用。
当第一批顶着寒气、水灵灵的反季瓜果送到几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府上时,掀起的波澜比小地震还厉害。
这些老狐狸看着桌上那不该在这时节出现的鲜灵玩意儿,再想想外头跑马都轻快了不少的水泥官道,心里头那杆秤,悄没声儿地歪了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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