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友泉离开后,早餐厅的空气并未真正缓和。苏晚独自坐在宽大的餐桌旁,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瓷杯边缘,脑中飞速复盘着方才的一切。魏明玉的敌意赤裸而直接,不足为惧,但魏老太太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让她无法完全放松。
果然,不到一刻钟,一位穿着素净、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女佣——是魏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桂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对着苏晚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太太,老太太请您去佛堂一趟,说是有话想跟您聊聊。”
来了。苏晚心下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温和一笑:“好的,桂姨,我这就过去。烦请带路。”
佛堂位于主楼东侧翼,相对僻静。一路行去,装饰逐渐变得古朴沉静,少了主楼其他区域的奢华炫目,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肃穆。桂姨推开一扇沉重的紫檀木雕花门,一股淡淡的、悠远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
佛堂内光线偏暗,只在正面供奉的鎏金佛像前点着长明灯。魏老太太正背对着门口,跪坐在一个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油光水滑的沉香木念珠,似乎正在诵经。她身形瘦小,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苏晚放轻脚步走进,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没有出声打扰。她迅速扫视了一眼这间佛堂。空间不大,但布置得极有章法。除了正中的佛像,两侧的多宝格上陈列着一些古玩玉器,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苏晚的目光在其中一幅略显陈旧的设色山水画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一尊放置在紫檀木底座上的白玉观音瓶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魏老太太才缓缓停下捻动佛珠的手,在桂姨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晚,指了指旁边的两张黄花梨木太师椅:“坐吧。”
“谢谢妈。”苏晚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恭敬而不卑微。
桂姨悄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佛堂里只剩下婆媳二人,檀香袅袅,气氛却比香炉里升起的青烟更加凝重。
魏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苏晚,从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到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高领连衣裙,再到她平静无波的面容。那目光不像早餐厅时的快速一扫,而是带着一种缓慢的、审视物品般的仔细,仿佛要透过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良久,魏老太太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魏家不是小门小户,规矩多,可能跟你以前习惯的不太一样。”
苏晚微微垂首:“妈您请说,我会认真记下。”
“嗯。”魏老太太对苏晚的态度似乎还算满意,继续说道,“第一,魏家的媳妇,首要的是端庄持重,言行举止,代表着魏家的脸面。以前那些……交际应酬,不适合再做了。”这话意有所指,暗指苏晚过去可能不太“光彩”的社交圈。
“我明白。”苏晚点头。
“第二,相夫教子是本分。友泉工作忙,压力大,家里的事,不要让他烦心。至于孩子……”魏老太太顿了顿,提到孩子时,语气略显复杂,毕竟魏念安是沈念卿所生,且已被带走,“以后有机会,自然是以魏家的子嗣为重。”这话既点了苏晚现在的“无所出”,也暗示了她未来的“责任”。
“第三,”魏老太太的目光扫过佛堂,语气加重,“魏家能有今天,靠的是祖上积德,也是后人谨守本分。不该碰的不要碰,不该问的不要问,安分守己,家族才能长久和睦。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三点“规矩”,条条都像紧箍咒,旨在明确苏晚的地位——一个需要守规矩、安分低调、为家族服务的附属品。尤其是最后一条,几乎是直接警告她不要觊觎魏家的核心利益,不要兴风作浪。
若是一般人,面对如此直白的下马威,或许早已惶恐或愤懑。但苏晚却依旧平静,甚至在魏老太太话音落下后,轻轻抬起头,目光不是畏惧,而是带着一种真诚的认同,她看向多宝格上那尊白玉观音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
“妈,您说得对。一个家族的传承,确实需要规矩和定力,就像这尊乾隆工的白玉观音瓶,玉质温润如凝脂,雕工精湛绝伦,最重要的是历经百年,器型完美,宝光内蕴,这是岁月和守护的功劳。能摆放在您这佛堂里,受香火熏陶,更是它的福气。”
魏老太太原本准备接受苏晚的表态或辩解,却没料到她突然将话题引到了那尊玉瓶上,而且点评得如此精准内行!乾隆工,玉质凝脂,宝光内蕴……这些绝不是外行人能随口说出的词。魏老太太精于收藏,这尊玉瓶是她的心爱之物,也是她鉴定眼光的证明。苏晚这番话,看似评价玉瓶,实则句句暗合她刚才关于“家族传承”、“规矩定力”、“岁月守护”的训导,简直是最高明的奉承——不着痕迹,却搔到了痒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