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盛夏,潮湿闷热。深水湾魏宅却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比窗外的雷雨前夕更加令人窒息。魏念安的四周岁生日宴刚刚结束,佣人们正悄无声息地收拾着残局。宴会很盛大,来宾非富即贵,礼物堆积如山,小寿星魏念安穿着定制的小西装,像个精致的玩偶,在沈念卿的引导下,完成了所有必要的礼仪,但那双酷似苏晚的大眼睛里,却始终缺少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纯粹快乐。
此刻,主卧书房内,气氛凝重。魏友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沈念卿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脊背挺直,一如既往的优雅,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问题的引爆点,是一幅画。
在刚才的生日宴上,一位与沈家交好、不知内情的世交长辈,逗着魏念安问:“念安,长大了想做什么呀?像爸爸一样做大老板,还是像妈妈一样当大艺术家呀?”他口中的“妈妈”,自然指的是沈念卿。
一直很安静的魏念安,却突然抬起头,清晰而响亮地回答:“我想和我妈妈一样,当画家!”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宾客们神色各异,有些尴尬地看向沈念卿。沈念卿脸上得体的笑容僵了一瞬,但立刻恢复自然,温柔地摸了摸念安的头:“念安喜欢画画是好事,沈妈妈给你请最好的老师。”她巧妙地将“妈妈”替换成了“沈妈妈”,试图化解尴尬。
然而,魏念安却较真起来,他挣脱沈念卿的手,跑到客厅一角,拿起一个平板电脑——那是魏友泉允许他每周与苏晚视频通话的设备,熟练地打开相册,指着一张苏晚在画室工作的照片,大声说:“不是沈妈妈,是这个妈妈!我的妈妈是画家!我长大了要和她一起画画!”
童言无忌,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在场的宾客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微妙,气氛变得异常古怪。魏友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沈念卿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眼神冰冷。
生日宴草草收场。
“你平时是怎么教孩子的?!”魏友泉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压抑着怒火,矛头直指沈念卿。他觉得颜面尽失,尤其是在众多亲友面前。
沈念卿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被刺痛后的荒凉:“我怎么教?我教他知书达理,教他尊敬长辈!我倒是想问问你,那个苏晚,每次视频通话,都在跟孩子灌输些什么?!‘妈妈是画家’、‘以后和妈妈住’……这种话,是一个懂事的人该教给孩子说的吗?”
她的语气不再平静,带着罕见的激动和委屈。这三年来,她自问对魏念安尽心尽力,衣食住行、教育启蒙,无一不精心安排,即便无法视如己出,也绝无苛待。可孩子的心,就像抓不住的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苏晚远在千里之外,仅靠着每周短短的视频,就能在孩子心里种下如此深的烙印,这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
“视频通话是我允许的!念安想他生母,是天性!”魏友泉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但你才是他法律上的母亲!你就不能多花点心思,让孩子跟你更亲吗?”
“法律上的母亲?”沈念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魏友泉,你告诉我,怎么才叫‘更亲’?是把他的心挖出来,把‘苏晚’两个字刻上去吗?我每天陪着他,照顾他,却比不上屏幕里那个女人几句甜言蜜语!你让我怎么跟他亲?”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声音恢复了冷静,却更显疏离:“友泉,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二十二岁嫁给你,以为有了家,可这三年,我得到了什么?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丈夫,一个养不熟的儿子,还有一个永远需要戴着面具应对的社交场。我到底在图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在魏友泉面前流露出如此深刻的疲惫和迷茫。那个永远从容、永远得体的魏太太面具,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魏友泉愣住了。他看着沈念卿眼角的湿润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倦怠,一时语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念卿。在他印象里,她永远是强大的、完美的、不需要他费心的合作伙伴。他忘了,她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保姆抱着洗过澡、穿着睡衣的魏念安站在门口。小家伙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怯生生地看着父母。
“爸爸,沈妈妈……你们吵架了吗?”他小声问。
魏友泉压下火气,招招手:“念安,过来。”
念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魏友泉把他抱到腿上,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念安,告诉爸爸,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妈妈?”他避开了“你妈妈”这个称呼。
念安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因为……因为妈妈会给我讲故事,讲小蒲的故事……还会教我画画……她说,等我放假,就接我去她那里住,天天陪我……”他越说声音越小,但语气里的向往却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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