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冬天被苏晚远远甩在身后,当她再次踏上威尼斯时,这座水城正浸泡在早春潮湿而朦胧的光线里。空气中有海水的咸腥、古老石墙的潮气,以及一种属于旅游淡季的、略显寂寥的宁静。这与上次她被卢卡·科斯塔挟持而来时的感受截然不同,但记忆的幽灵依旧在每一个转角若隐若现。
她的到来低调而专业。双年展组委会提供了位于多尔索杜罗区的一个僻静古老仓库作为《记忆的潮汐》的展场。这里远离主展区的喧嚣,高大的空间、斑驳的墙体、以及从运河引出的、直接与建筑基础相连的潮湿水汽,完美契合了她作品的基调。
一个精干的小团队随她一同抵达——包括林薇作为特邀策展顾问,两名从巴黎带来的技术工程师,以及几位威尼斯当地雇佣的布展工人。李铮也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出现在团队中,负责协调与当地各方面的关系,确保进程不受任何“非艺术因素”干扰。苏晚明白,这是魏友泉力量的具象化体现,既是一种保障,也是一重无形的界限。
……
布展工作立即以近乎军事化的精度展开。巨大的投影幕布被小心悬挂,传感器如同敏感的神经末梢,被仔细嵌入地面和墙体的缝隙。那些从威尼斯各处收集来的“记忆碎片”——模糊的历史影像、褪色的家庭照片、断续的方言录音、甚至是被水流磨圆了棱角的玻璃碎片——被数字化处理,等待被算法唤醒。
苏晚是绝对的核心。她穿着沾满颜料的工装裤,头发随意扎起,亲自调试着每一个细节。她与工程师争论代码的逻辑,与工人一起调整装置的平衡,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林薇在一旁观察,眼中不时流露出惊叹。眼前的苏晚,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在情感漩涡中挣扎的年轻女子,而是一个完全掌控着自己创作领域的将军,正在指挥一场关乎感知的战役。
“这里,光线的衰减需要再慢0.5秒,”苏晚指着投影区域对工程师说,“要模拟出记忆缓慢沉入潜意识的过程,而不是简单的消失。”
她又转向负责声音的助手:“水声的采样,低频部分再增强一些,我要那种能感觉到胸腔共鸣的、来自深海的压力感。”
她将自己被囚禁时对那片黑暗海域的恐惧,对失去念安的焦虑,对魏友泉那复杂难言的依赖与抗拒……所有这些激烈的情感,都冷静地分解、量化,然后精确地注入到这个庞大的装置中。艺术成了她最高效的情感炼金术。
……
一天傍晚,布展暂告段落,苏晚和林薇坐在临时的休息区,喝着意式咖啡。窗外,运河的水声轻轻拍打着石阶。
“魏先生明天到。”林薇放下咖啡杯,状似随意地提起,“他会先参加主展馆的开幕活动,然后过来看你这里。”
苏晚握着杯子的手稳如磐石,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嗯,李铮和我说了。”
林薇看着她,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许复杂:“晚晚,你变了很多。现在的你,让人几乎无法想象你曾经……”她顿了顿,没有说出“被绑架”或“作为情妇”之类的词语,“……经历过那些。”
“人总是要向前走的。”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尤其是在没有退路的时候。”
“是啊,没有退路。”林薇重复着,目光投向窗外暮色中的水道,“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都被同一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划定了生存的边界。”
苏晚看向林薇,这个优雅、智慧,同样深陷于魏友泉引力场的女人。她们是盟友,某种程度上,也是竞争对手,争夺着不同层面的资源和关注。
“薇姐,”苏晚罕见地直接问道,“你觉得,在他眼里,我们究竟是什么?”
林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对他而言,我们或许是他那庞大、精密却冰冷的人生图景中,一些……带有不规则纹理和意外色彩的片段。他欣赏这种不规则,因为那超出了他完全可控的范畴,带来一丝活力和挑战。但他绝不会允许这些片段破坏整幅图画的构图。”她看向苏晚,眼神犀利,“你现在的状态,就是他最欣赏,也最警惕的那种‘不规则’。”
苏晚听懂了。魏友泉不需要温顺的宠物,他需要能让他感到些许征服难度、并能带来超额回报的“投资品”。而她,正在努力将自己打造成这样一件顶级的、独一无二的“资产”。
“我不会破坏他的构图。”苏晚轻声说,更像是一种自我告诫,“我只想在我自己的画布上,画出足够有力的作品。”
……
威尼斯的宁静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李铮向苏晚汇报,卢卡·科斯塔家族的内部动荡仍在持续,乔瓦尼家族的残余势力像水下的暗礁,偶尔会制造麻烦。但科斯塔家族在威尼斯的控制力依然根深蒂固,苏晚的行踪,理论上不可能完全瞒过对方。
“我们做了必要的防范,”李铮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只要您不离开指定区域和路线,安全可以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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