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余波尚未平息,又一个重量级机会降临——威尼斯双年展策展团队向苏晚发出了主题展的参展邀请。这无疑是国际艺术界对她《存在之镜》系列及其所引发讨论的最高肯定。双年展历史悠久,地位崇高,是无数艺术家职业生涯的里程碑。
这一次,苏晚的心态已然不同。她不再有初登国际舞台时的忐忑与急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审慎。她与策展团队进行了数轮深入沟通,明确表示她不会简单地重复《存在之镜》,而是希望基于双年展的主题“梦想的液体性”,创作一件全新的、更具在地性和对话性的作品。
她的提案大胆而新颖:她计划利用威尼斯这座水城的特性,创作一件名为《水月镜花》的大型场域特定装置。作品将结合古老的威尼斯玻璃工艺、实时水流数据监测和生成式光影技术,在某个古老建筑的中庭或临水空间,构建一个虚实交织、随着潮汐和天气不断变幻的“液体之梦”。
提案获得了策展团队的高度赞赏。然而,实施的难度也超乎想象。涉及与当地玻璃工匠大师的合作、复杂的水文数据接入、古老建筑的保护性使用许可,以及庞大预算。
就在苏晚团队为资金和技术难题焦头烂额时,那家曾支持《存在之镜》的独立基金会再次伸出了援手。他们表示,非常欣赏苏晚的新提案,愿意继续提供主要资金支持,并利用其在意大利的人脉,协助沟通玻璃工匠和解决场地问题。
一切顺利得令人起疑。陈哲动用关系私下调查,反馈的结果依然是:基金会背景干净,主要捐赠人信息保密,但运作规范,与魏友泉的“元域资本”无直接股权关联,仅有某些间接的、非控制性的投资交叉。
“也许,我们真的只是运气好,遇到了真正欣赏你艺术的‘天使投资人’。”陈哲试图宽慰她,但眼神里也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苏晚沉默片刻,最终接受了这份支持。她无法因为莫须有的怀疑,就放弃这个实现艺术构想的机会。她告诉自己,只要保持清醒,守住创作的绝对主导权,资本的来源并非不可接受。
筹备工作紧张地展开。苏晚频繁往返于巴黎和威尼斯之间。威尼斯的魅力在于它永恒的沉静与衰败之美,水光潋滟,建筑斑驳,时间在这里仿佛以另一种速度流淌。她常常独自一人在选定的场地——一个隶属于某个古老贵族、如今已部分荒废的临水庭院——待到深夜,感受着潮湿的空气、贡多拉划过水面的欸乃声,以及月光下建筑投下的巨大阴影。
一次,她在黄昏时分结束场地勘测,沿着寂静的小巷往回走。夕阳的余晖将运河染成金红色,空气中有海水的咸腥和年代久远的石墙味道。在一个狭窄的拱桥边,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魏友泉。
他独自一人,倚着桥栏,望着桥下流淌的河水。他没有穿正式的西装,只是一件深色的羊绒开衫,衬得身形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闲适,却也依旧带着一种与周围游客格格不入的孤高气质。落日的金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表情是惯常的淡漠,眼神却似乎比平时柔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苏晚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他。威尼斯似乎有种魔力,能将所有偶遇都渲染上几分宿命般的色彩。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转过头。目光相遇的瞬间,苏晚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苏小姐。”他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语气平淡,仿佛他们只是在某个商业酒会上偶遇。
“魏先生。”苏晚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走上前,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处理一些私事。”他言简意赅,没有解释具体是什么。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水面,声音在黄昏的静谧中显得低沉,“威尼斯是个适合放空的地方。”
这句话不像他会说的。苏晚有些意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被夕阳染红的河水,水面上倒映着古老的建筑和天空瑰丽的云霞,如梦似幻。
“是啊,”她轻声回应,“尤其是这个时候,感觉整个城市都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魏友泉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共享着这片黄昏的宁静和脚下流淌的河水。没有交谈,没有对视,却有一种奇异的、无需言语的共存感。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夕阳的暖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气息。
这短暂的、意外的共处,比任何刻意的会面都更让苏晚感到一种心惊的平静。她仿佛窥见了这座冰山极少显露于外的一角——那隐藏在冷酷商业外表下,或许也存在的,对美与宁静的片刻贪恋。
过了一会儿,魏友泉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疏离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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