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透云层,降落在樟宜机场。湿热的风裹挟着南洋特有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与巴黎干燥清冷的气候截然不同。念安好奇地扒着车窗,看着沿途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交错盘旋的立交桥和郁郁葱葱的热带植被,小脸上写满了新奇。
陈哲提前联系好的中介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套位于市中心附近公寓的短租合约。公寓不算很大,但干净明亮,带有简单的家具,窗外能看到城市绿地和一个漂亮的泳池。对于初来乍到的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安顿下来的过程比预想的还要忙碌和混乱。开通水电网络、购置生活用品、熟悉周边环境、帮念安办理入学手续……每一件小事在新环境下都显得格外繁琐。陈哲的远程办公并不如想象中顺利,时差、网络问题以及与巴黎总部沟通的隔阂,都让他时常工作到深夜,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苏晚同样不轻松。佩斯画廊新加坡分部的团队专业且高效,但也意味着节奏极快,要求严苛。她需要适应新的工作模式,与新的策展人、布展师磨合,同时还要推进新系列的创作。她的临时画室设在公寓一个较小的房间里,常常深夜还亮着灯。
然而,与在巴黎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挣扎不同,这一次,所有的忙乱和压力都是在“我们”的语境下发生的。
陈哲会在结束一个漫长的越洋会议后,系上围裙,用有限的食材变出虽然不算美味但热乎乎的晚餐。苏晚会在画稿间隙,起身为熬夜工作的陈哲泡一杯参茶,或者检查一下念安是否踢了被子。周末,他们会一起探索新加坡,去滨海湾花园看超级树灯光秀,去圣淘沙沙滩玩沙,在牛车水拥挤的食阁里分享一盘海南鸡饭。
这些共同应对琐碎、分享微小快乐的时刻,像水泥一样,将一家三口在新环境里紧紧粘结在一起。念安似乎也很快适应了新的国际学校,回来会叽叽喳喳地用中英混杂的语言描述新朋友和有趣的课程。
生活的支点,在异国他乡,以一种略显笨拙却异常坚韧的方式,重新建立起来。
苏晚的创作,也在这片新的土壤里,悄然发生着变化。新加坡这座高度现代化却又融合了多元文化的城市国家,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矛盾的“杂交”现场。她作品中关于“科技与人情”、“全球化与在地性”、“虚拟与现实”的探讨,在这里找到了无比丰富的现实注脚。
她开始走出画室,带着素描本,穿梭在小印度色彩斑斓的店铺间,徘徊在金沙酒店脚下仰望其科幻般的结构,或者坐在老旧组屋楼下的咖啡店,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南洋炽热的阳光、饱和的色彩、不同族裔的面孔、传统与现代并置的奇异景观,不断刺激着她的感官,为她注入新的灵感。
她的新系列,暂时命名为《交融地带》。她开始尝试将新加坡的城市肌理——比如组屋外墙的几何图案、热带植物的藤蔓、电子屏幕的像素流——与她一直关注的人性情感主题进行更大胆的视觉并置。画面不再是单纯的架上绘画,开始融入更多拼贴、转印和微小的现成品,质感变得更加丰富和复杂。
一天,她在国家美术馆参观一个关于东南亚当代艺术的展览时,偶遇了亚历克斯·陈。他似乎是专程为了这个展览飞来新加坡。
“苏!”亚历克斯看到她,显得很高兴,快步走过来,“真巧!我正想联系你。你的新系列进展如何?佩斯那边很期待。”
苏晚与他简单交流了近况。亚历克斯一如既往地思维敏锐,对她提到的“交融地带”概念很感兴趣,并提出了几个颇具启发性的布展设想。
“不过,苏,”亚历克斯话锋一转,眼神带着探究,“我听说你拒绝了那份额外的赞助?这很……令人意外。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更少的预算,更受限的宣传,可能……更小的影响力。”
苏晚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但我更需要呼吸权,亚历克斯。被过度喂养的植物,是开不出最有生命力的花朵的。”
亚历克斯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但最终只是耸了耸肩:“好吧,这是你的选择。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哦,对了,魏先生前几天也来了新加坡,似乎是处理一些集团在这边的业务。”
苏晚的心微微一沉,但脸上不动声色:“是吗?商业巨擘的行程,我们这种小艺术家怎么会清楚。”
亚历克斯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与亚历克斯的偶遇,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投入苏晚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魏友泉也来了新加坡。是巧合吗?他就像一片无法驱散的阴影,无论她飞到哪里,似乎总在他的视野之内。
然而,这一次,苏晚没有让这种不安过多地困扰自己。她很快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创作和家庭中。她发现,当她把精力专注于眼前具体的人和事时,那片阴影的力量就会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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