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陈哲静静地看着她,“像这次纽约个展一样的机会,未来还会有很多。每一次,你都能为了我们‘调整’吗?晚晚,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更不想让念安在漫长的等待和失望中长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巴黎沉静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我爱你,晚晚,从未改变。我也爱念安,视如己出。正因如此,我才必须把这些问题摊开来说。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真正可持续的方式,要么你真正回归家庭多一些,要么……”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要么,我和念安可能需要适应一种……你长期缺席的家庭模式。但后者,对念安的成长,风险太大。”
谈话没有结果,但种子已经种下。
那一夜,苏晚失眠了。她看着身边熟睡的陈哲,他连睡着时眉头都微微蹙着。她又起身,走到念安的小床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他柔软的脸颊。
事业的成功带来的眩晕感彻底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撕扯般的痛苦。
魏友泉送的飞机胸针被她塞进了抽屉最深处。那枚胸针代表的“无界限天空”,此刻对她而言,充满了讽刺。她确实飞得很高,但她的根,她的锚,却因此承受着巨大的拉力,几乎要崩断。
陈哲没有放手,他依然爱她,爱这个家。但他用最理性、最残酷的方式,让她看清了现实——她的高飞,是以什么为代价。
她无法放弃事业,那是她的灵魂所在。
她也无法放弃念安和陈哲,那是她的血肉和归宿。
这架名为“苏晚”的飞机,在纽约的风暴中穿行无恙,却可能在归航时,因为承载了太多无法割舍的重量,而面临搁浅的风险。
第二天,苏晚没有去画室,而是去了念安的幼儿园,参加了半天的开放日活动。她看着念安在小朋友中间,因为她的到来而格外兴奋和骄傲的小模样,看着他偶尔偷偷回头确认她是否还在的眼神,心酸得无以复加。
她开始认真思考陈哲的话,思考“平衡”的真正含义。
而陈哲,依旧如常地照顾着家和念安,只是话变得更少。他在用他的方式,给苏晚空间和时间去思考,同时也默默守护着他们摇摇欲坠的“家”。
他不会放手,但他需要苏晚做出选择——不是在她光鲜亮丽的纽约舞台上,而是在巴黎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里,在她作为母亲和伴侣的角色里。
归航的飞机已经降落,但能否平稳停泊,仍是未知。那根连接着天空与地面的线,绷得紧紧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刻意放缓了脚步。她推掉了几个需要长途旅行的讲座和评审邀请,将大部分时间留在了巴黎的画室和家里。她试图找回那种“平衡”,那种既能拥抱星空又能触摸烟火的状态。
她每天接送念安上下学,参加他的亲子活动,耐心地听他讲述那些在成人看来微不足道、却充满他整个世界的发现。她重新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和陈哲一起研究食谱,尽管她做出的菜色远不如陈哲那般精致可口。晚上,她会陪着念安读绘本,直到他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这些日常琐碎,带着一种真实的、温热的质感,暂时抚平了她因纽约风暴而躁动不安的神经。她看着念安脸上重新绽放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看着陈哲眉宇间那丝疲惫渐渐散去,内心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赎罪般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之下,潜藏着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暗流。
她的画室,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肆意挥洒、沉浸数日不觉时光流逝的独立王国。她常常画到一半,就会被手机铃声打断——是幼儿园老师关于念安和小朋友争执的电话,是陈哲询问晚上想吃什么的信息,或者是助理发来的、需要她尽快确认的、某个无法完全推掉的海外合作细节。
灵感变得支离破碎。当她好不容易重新拿起画笔,试图进入那个纯粹的创作世界时,脑海里却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念安期待她陪伴的眼神,或者陈哲那句“对念安的成长,风险太大”的平静陈述。画笔变得沉重,色彩变得犹豫。那幅为下一个潜在项目构思的、关于“数字时代情感疏离”的画作,进度异常缓慢,甚至在某些部分出现了她自己都无法容忍的凝滞和匠气。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捆绑的鸟,每一次试图振翅,都会被温柔而坚定地拉回地面。丝线的另一端,是她无法、也不忍割舍的爱与责任。
陈哲将她的努力和挣扎看在眼里。他更加体贴,包揽了更多家务,尽量为她创造不被打扰的创作时间。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苏晚画笔下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那种在纽约时期喷薄而出的、几乎要冲破画布的激情和锐气,正在被一种小心翼翼的、甚至略带讨好的温顺所取代。
这并非他想要的。他爱的是那个在画布前神采飞扬、眼神灼亮、对艺术有着近乎偏执热爱的苏晚,而不是眼前这个为了“平衡”而似乎正在一点点磨平自己棱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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