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愣住了。她直觉这背后有某种力量干预了,却找不到任何痕迹。她试探性地问媒体联系人,对方只含糊地说是“上面重新评估了艺术价值”。
挂掉电话,苏晚坐在画室里,心神不宁。她看着窗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男人或许并未真正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她生活的边界。
这种认知没有让她感到被冒犯,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安全感,以及更深的困惑。
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陈哲得知专访问题解决后,只是欣慰地笑了笑:“看来是虚惊一场,好事多磨。晚晚,你的作品值得被看见。”
他的话很暖心,却完全没有触及苏晚内心的疑虑和感知到的那片无形波澜。他似乎永远停留在“好事多磨”的层面,无法,或许也不愿,去洞察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这种认知上的差异,像一道缓慢裂开的缝隙,横亘在两人之间。
苏晚越来越频繁地走神。
她会在和陈哲共进晚餐时,想起魏友泉带她去的那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定的餐厅,他那时强硬的态度令人恼火,但食物和视野的确无可挑剔。
她会在处理展览繁琐事务感到疲惫时,想起他高效利落、仿佛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强大手腕。
她甚至会在某个深夜,看着身边熟睡的念安,想起他在医院走廊里,那个疲惫却依然坚守的侧影。
魏友泉像一剂药效强烈的猛药,后劲十足,让她在回归“正常”生活后,反而感到了某种难以适应的“平淡”。
而陈哲,是一碗温吞的粥,养胃,安稳,但喝久了,总会渴望一些更刺激、更能点燃味蕾的味道。
苏晚知道这种对比对陈哲不公平,她努力压抑着,告诉自己这才是现实的生活,是值得珍惜的幸福。
但当她收到格伦伯格基金会转来的、一份极其专业且对她后续发展极具启发性的市场分析报告(同样注明“仅供参考,无意干涉”)时,她的手再次颤抖了。
报告的分析角度精准、眼光独到,远远超出一个基金会常规支持的范畴,更像是一份为她量身定制的、通往更高舞台的路线图。
这种沉默的、巨大的、不着痕迹的“懂得”和投入,与她日常生活中那些细碎却无法同频的摩擦相比,显得如此震撼人心。
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心里的天平,在经历过失去、恐慌、对比和震撼之后,终于无法控制地、清晰地、朝着那个她曾拼命逃离的方向,倾斜了下去。
她依然害怕那片深海。但此刻,岸边那杯温吞的清水,已再也无法解渴。
展览的筹备工作占据了苏晚绝大部分精力。与格伦伯格基金会的合作异常顺畅,对方专业、高效,且给予她最大程度的创作自由。这种被纯粹尊重的感觉,是她梦寐以求的。然而,在这份“纯粹”背后,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影子,让她无法全然放松地享受这份成功。
她偶尔会收到一些匿名送达的艺术评论剪报、某位重要策展人近期关注方向的摘要,甚至是一张某个极其小众却对她当前创作极具启发性的画展门票,附着一张空白卡片。
没有署名,没有要求,只有精准投递的“养分”。
苏晚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慌或试图寻找来源。她开始沉默地接受,将其视为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不带情感色彩的“行业资讯”。她甚至开始依赖这种资讯,它们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她启发或避免她走入误区。这种依赖让她感到一丝羞耻,却又无法抗拒。她安慰自己,这只是利用资源,与情感无关。
陈哲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更投入工作,眼神里多了某种他无法触及的专注和…锐利。他试图融入,但往往不得其门而入。他提出的建议,诸如“这个色调会不会太压抑?”或者“这个主题是不是太个人化了?”,有时会得到苏晚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个礼貌但疏离的“我再想想”,而非从前那种依赖性的采纳。
一次布展现场,苏晚为了一个装置的细节效果,与基金会指派的、同样精益求精的布展师争执不下,语气激动而坚持。陈哲在一旁,试图打圆场:“晚晚,放松点,也许这位先生的经验更丰富些…”
苏晚猛地转过头,眼神里是陈哲从未见过的灼人光芒:“这和经验无关!陈哲,这是我的展览,我的作品!我知道它应该以什么样子呈现!”
那一刻,画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哲怔在原地,脸上掠过一丝受伤和难以置信。苏晚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下语气:“对不起,我太投入了…但这个地方,我必须坚持。”
最终,布展师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出乎意料地完全遵从了苏晚的方案。苏晚赢得了争执,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沉甸甸的。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无形力量的干预,以及它与陈哲温和劝阻之间的鲜明对比。
事后,陈哲没有旧事重提,依旧体贴地为她准备温水,提醒她吃饭。但他的沉默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和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们之间,那种轻松自然的氛围似乎正在被一种微妙的紧张感取代。苏晚感到愧疚,却也无法强迫自己回到过去那种全然依赖的状态。她内心的某个部分,已经被那个强势闯入又抽身离去的男人唤醒,无法再安于只是被妥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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