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春日步履不停,蒙马特高地的梧桐树荫日渐浓密。念安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小脸上重新有了红润的光泽,甚至能摇摇晃晃地走上一小段路了。苏晚的心,也随着儿子的康复,一点点从冰冷的恐惧深渊里往上爬。
画架上的《小蒲的森林奇遇》第三册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修改。她将定稿扫描件发给编辑,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久违的、源自自身创造的成就感,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霾。
她需要重新找回生活的节奏,不仅仅是作为念安的母亲,更是作为画家苏晚。
陈哲的存在,无疑是这重建过程中最稳定的基石。他依旧每日报到,带来新鲜食材,陪念安做简单的康复游戏,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用他温和的存在感填充着公寓的空间。他从不追问医院那段日子她和魏友泉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用行动默默支持,尊重着她的边界,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两人之间日益亲近的氛围。
周末,他果然如约开车带苏晚和念安去了布洛涅森林。傍晚时分,夕阳给茂密的树林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林间空地洒满斑驳的光晕。念安坐在野餐垫上,好奇地抓着一片巨大的梧桐叶,咿咿呀呀。陈哲拿出准备好的点心,递给苏晚一块她自己烤的、略显焦糊的饼干,笑容里带着包容的鼓励。
“这里的光影,确实很特别。”苏晚看着穿透枝叶的缕缕阳光,职业病发作,下意识地用手指框取着景致,“特别是逆光的时候,叶片的脉络和透明度…”
“像你第二册里小蒲穿过晨雾的那一页。”陈哲接话道,精准地指出了她画作中的细节。
苏晚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记得这么清楚?
陈哲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我很喜欢那一页,充满了希望和未知的美。每次看,都觉得心里很安静。”他的赞美真诚而具体,落在她的专业领域,让她感到被理解和尊重,而不是泛泛的恭维。
这种感觉很好。踏实,平稳,像溪流缓缓汇入湖泊。苏晚看着他在夕阳下温润的侧脸,心中那点因魏友泉而起的波澜,似乎也在这片宁静的光影里渐渐平复。
也许,选择这样一条清晰而温暖的道路,才是对的。
然而,生活的暗涌总在不经意间袭来。
从森林回来的第二天,苏晚收到了一封措辞极其正式、打印在厚重铜版纸上的邀请函。来自巴黎一家颇具声望、以挑剔和前卫着称的商业画廊——并非她这类绘本画家通常接触的领域。邀请函措辞优雅,称赞了她《小蒲的森林奇遇》中“独特的视觉叙事和温暖的生命力”,并诚挚邀请她参加画廊下周举办的一场名为“新生之光”的当代艺术群展开幕酒会,暗示有重要策展人和收藏家到场,并委婉提及了未来合作的可能性。
落款是画廊总监的亲笔签名。
苏晚拿着这封突如其来的邀请函,心情复杂。惊喜之余,是巨大的疑惑。这家画廊的门槛极高,风格也与她的绘本插画相去甚远,怎么会突然注意到她?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名字——魏友泉。只有他,才有这种不动声色间将她推向一个全新平台的能力。他又在用他的方式,“帮助”她?像之前那份医疗报告一样,让她无法拒绝,甚至…难以心生反感?
一种混合着被冒犯和被认可的别扭情绪,在她心中翻腾。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她不想再欠他任何东西,不想再被他那无形的力量牵引。
但…“新生之光”这个主题,莫名地触动了她。经历了念安的重病,她对“新生”二字有了刻骨的理解。而且,这确实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能让她接触到更广阔的艺术世界,或许能为《小蒲》打开一扇新的窗口。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陈哲来了。她将邀请函递给他看。
陈哲仔细看完,眉头微蹙,沉吟了片刻。“这家画廊…我知道,背景很深,眼光也很毒辣。他们的邀约通常不会空穴来风。”他看向苏晚,眼神坦诚而理性,“晚晚,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撇开来源不谈,它本身是对你作品的另一种认可。你应该去。”
他的态度让苏晚有些意外。“你不觉得…这可能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陈哲温和地打断她,“但重要的是你的作品和价值。如果因为可能的‘来源’就拒绝一个这么好的平台,反而是一种自我设限。去吧,去看看,就当是开拓眼界。我会帮你照看念安。”
他的话,理智而大气,将她的顾虑从个人情绪拉回到了事业发展的层面。苏晚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是啊,她为什么要因为魏友泉可能插手,就放弃自己前进的机会?她应该更自信,更强大。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我去。”
酒会当晚,苏晚穿上唯一一件还算得体的黑色小礼裙,略施粉黛,独自打车前往位于玛黑区的画廊。心情有些忐忑,像是即将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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