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深秋,梧桐叶落尽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勾勒出嶙峋的筋骨。蒙马特高地边缘的老式公寓里,时光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流淌着一种劫后重生的、近乎凝滞的平静。五年,足以让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长成背着小小书包、口齿伶俐的小男孩;足以让惊惶不安的流离沉淀为日复一日的、带着烟火气的琐碎安稳。
苏念安五岁了。
清晨,阳光穿过擦得透亮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斑。苏晚系着围裙,将煎得金黄的太阳蛋和烤得喷香的面包片放在铺着红白格子桌布的小餐桌上。
“念安,吃早餐了,要迟到了哦!”她声音轻快,带着晨起的柔和。
“来啦!”清脆的童音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颗小炮弹一样从卧室冲出来。苏念安穿着幼儿园的深蓝色小制服,头发被苏晚梳得一丝不乱,小脸白净,眉眼间的轮廓愈发清晰,带着一种天然的、超越年龄的沉静。他爬上椅子,动作利落,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扫过餐桌,精准地拿起自己的牛奶杯。
“Maman,今天有科学小实验!”念安喝了一大口牛奶,嘴边沾了一圈白沫,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老师说要做火山喷发!”
“哇,真棒!”苏晚笑着,用纸巾擦掉他嘴边的奶渍,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孩子柔软的发顶,“那念安要好好听老师讲,回来给妈妈演示,好不好?”
“嗯!”念安用力点头,小脸上写满认真,“念安要做最厉害的火山!”
苏晚看着儿子,心口被一种饱胀的暖意填满。五年了。那个雨夜餐厅惊魂般的偶遇,助理电话里冰冷的“各安其所”,都像一场褪了色的噩梦,被这细水长流的平静生活冲刷得模糊不清。念安健康、聪慧、开朗,像一棵沐浴着阳光雨露的小梧桐,在她用尽全力筑起的围栏里,安稳生长。魏友泉这个名字,连同那个账户里沉默的、不断累积的数字,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封存在记忆最深的角落,落满了灰尘。
送念安到社区幼儿园门口,看着儿子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向等待的老师和小伙伴,苏晚才转身,走向街区另一头的社区活动中心。她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兼职的艺术启蒙老师工作,教社区里的孩子们画画。收入微薄,却让她感到踏实,仿佛重新握住了生活的画笔,一点点描绘着属于她和念安的、没有阴影的未来。
生活如同一条平静的小溪,潺潺流淌。
...
地球的另一端,魏氏集团总部顶层。巨大的空间依旧冰冷空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筋水泥森林永不停歇的脉动。空气里弥漫着雪松冷香和顶级纸张、皮革混合的、毫无人气的味道。
魏友泉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五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眉宇间沉淀下的冷硬更深,如同被岁月反复打磨的寒铁。他低垂着眼睫,审阅着一份关于东南亚某国大型基建投资的最终风险评估报告。指尖的铂金钢笔在纸页上划过,留下锐利而精准的批注。阳光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紧,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人上、掌控全局的绝对气场。
助理无声地推门进来,将一份密封的深蓝色文件夹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随即垂手退到一旁,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影子。
魏友泉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报告上移开半分,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手指。助理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动作娴熟地拆开文件袋的密封线,将里面唯一的一页纸抽出,平铺在魏友泉面前那份厚重的报告之上。
那是一张照片。
角度有些远,像是从高处俯拍。画面里是巴黎一个普通的社区幼儿园门口。正是放学时分,孩子们像一群毛茸茸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涌出大门。照片的焦点,落在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小男孩身上。他背着一个小书包,正微微仰着头,和一个蹲在他面前、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说着什么。小男孩侧脸线条清晰,鼻梁挺直,乌黑的眼睛亮得惊人,专注地看着女人,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克制的笑意。而那个蹲着的女人,正伸出手,温柔地拂开小男孩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唇角上扬,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宠溺。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背景是喧闹的孩童和模糊的街景,唯有这对母子,在镜头里定格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宁静与幸福。
照片下方,一行打印的小字:「定期观察记录。目标人物:苏念安。状态:健康,就读于巴黎XX社区幼儿园。监护关系稳定。无异常接触。附:近期生活照一张。」
魏友泉握着钢笔的手,骤然停顿!
笔尖悬停在报告纸页上,一滴浓黑的墨汁无声地洇开,迅速晕染成一个刺目的小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瞬间掀起了无声的滔天巨浪!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深沉、所有被强行冰封在万丈深渊之下的东西,被这张照片、被照片里那个孩子酷似自己幼时的眉眼、被女人眼中那纯粹得刺目的温柔,狠狠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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