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梧桐路总浸在化不开的雾里,尤其是入了秋,雾气裹着老梧桐的落叶在路面滚,叶尖沾着的露水坠在柏油路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圈,像谁不小心滴在纸上的墨。连路灯都只能晕开一团朦胧的黄,光穿过雾气时被揉成细碎的光斑,落在爬满爬山虎的围墙上,倒让那些半枯的藤蔓看起来像附在砖上的鬼影。“薇阁”婚纱店就嵌在这条路的尽头,红砖墙被岁月啃出了细小的裂纹,墙缝里塞着干枯的梧桐花,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洁白婚纱,可附近的居民总说,那婚纱的裙摆会在没人看见的深夜轻轻晃,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底下拽着,把蕾丝花边扯出细碎的褶皱。
店主林秀兰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成紧绷的发髻,碎发都被压得服服帖帖。她说话时嘴角会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眼角的皱纹顺着笑容的弧度裂开,像被刀刻过的痕。店里总飘着一股百合香,是林秀兰每天早上准时摆在收银台的新鲜百合,可那香味里总掺着点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从某个潮湿的角落钻出来的,尤其靠近玻璃展柜时,那股霉味会更浓些,带着点旧布料特有的陈旧气息。
展柜里锁着的是林秀兰最宝贝的东西,一件古董婚纱。米白色的缎面已经泛出淡淡的黄,像是被时光浸过的旧纸,蕾丝花边绣着细碎的铃兰,花瓣的边缘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细细的棉线。领口处别着一枚珍珠胸针,珍珠的表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林秀兰说那是三十年前一位富商为新娘定制的,后来新娘没来得及穿,婚纱就流落到了二手市场,她花了半生积蓄才把它收回来。她从不允许客人碰这件婚纱,每次擦拭时都会戴上雪白的棉手套,指尖轻轻拂过缎面,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不知道是在跟婚纱说话,还是在念什么咒语。
店员小周第一次见到这件婚纱时,就觉得浑身发寒。那天她刚到店里实习,林秀兰掀开展柜的玻璃门,让她帮忙递一块软布,她的手刚靠近婚纱,后颈就突然凉了一下,像有人对着脖子吹了口气,那股凉意顺着脊椎往下爬,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碰它。”林秀兰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冷了好几度,小周赶紧缩回手,看见林秀兰的眼神死死盯着婚纱,像是在护着什么珍宝,又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会从婚纱里钻出来的东西。
后来小周才从附近的老街坊嘴里听说,这件婚纱牵扯着一桩旧事。十年前,有个叫苏晴的女人在这间婚纱店的试衣间里上吊自杀,当时她穿的就是一件和这件古董婚纱一模一样的复制品。苏晴和未婚夫原本定好了在婚纱店取婚纱的日子,可自杀前一天,两人大吵了一架,未婚夫说要取消婚礼,苏晴哭着跑到婚纱店,说想最后试一次婚纱,林秀兰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就答应了。可苏晴进了试衣间后,就再也没出来,直到林秀兰觉得不对劲,撞开试衣间的门,才发现苏晴已经用婚纱的缎带吊在了横梁上,脸对着试衣镜,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映着镜中的自己,还有那件飘在半空中的婚纱。
苏晴的家人来闹过好几次,说婚纱店的试衣间不吉利,还说林秀兰为了做生意,故意隐瞒了试衣间之前出过事的传闻。可林秀兰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苏晴是自己想不开,跟婚纱店没关系,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从那以后,婚纱店的生意就淡了不少,尤其是晚上,几乎没人敢来,只有林秀兰守着空荡荡的店,每天晚上都会去试衣间转一圈,像是在检查什么,又像是在跟里面的什么东西对话。
出事那天是个阴雨天,梧桐路的雾浓得能掐出水来,能见度不到五米。小周提前半小时到店,推开门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不是平时的百合香,是潮湿的霉味混着点铁锈味,那味道顺着鼻腔钻进喉咙,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林姐?”她喊了两声,没人应。店里的灯都没开,只有试衣间的磨砂玻璃透着点微弱的光,像是里面有人忘了关灯。
小周摸索着走到吧台,想打开总开关,可手指刚碰到开关,就听见试衣间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里面动了动门。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手里的钥匙串攥得紧紧的,金属钥匙硌得掌心发疼。“林姐,是你吗?”她又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颤。试衣间里没有回应,只有那点微光还从磨砂玻璃里透出来,在地上投出一个模糊的光斑。
小周咬了咬牙,朝着试衣间走过去。试衣间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隙,她的手指刚碰到门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那一刻,她感觉血液都凝固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林秀兰穿着那件古董婚纱,背对着门站在试衣镜前。婚纱的裙摆铺在地上,沾了些深色的泥点,像是从外面的泥地里拖回来的,珍珠胸针歪在领口,碎了一颗的珍珠掉在地上,滚到小周的脚边。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手肘弯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手指僵硬地张开,像是在提着婚纱的裙摆,可那姿势死板得像被钉在木板上的木偶,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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