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砚看着手机上的数字,又看了看父母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这127万沉甸甸的。它不仅仅是赔偿,更是给父母那颗悬了六天的心,吃了颗最踏实的定心丸。
比起“植物人”“截肢”这些曾在他们噩梦里盘旋的词,一条需要养两百天的腿,和这串数字背后的安稳未来,已经是命运最好的馈赠。
“妈早就在网上给你挑轮椅了,电动的,带减震,以后你坐着它去遛弯,比人家骑自行车还快!”方艳一勺勺喂他喝粥,粥熬得糯糯的,皮蛋的Q弹混着瘦肉的鲜香,熨帖着他饿得发空的胃。
吴砚嚼着粥,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和父亲鬓角新冒的白发,突然觉得那个差点触碰到世界真理的梦变得很遥远。梦里的混沌再宏大,也比不上母亲喂粥时的专注,比不上父亲假装看窗外时偷偷红起来的眼眶。
他关闭全知之眼,专心致志地喝着粥。原来当一个“普通人”的感觉,这么踏实。
办理出院手续那天,吴茉推着电动轮椅上的吴砚,在医院走廊里收获了一路目光。
“吴先生,这是您的出院小结,记得每周三来复查。”护士站的小姑娘递过文件时,耳尖红得像樱桃,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吴砚的指尖。
【李婷,23岁,入职半年,暗恋对象:神经外科实习生,此刻情绪:羞涩+心动,口袋里揣着写有微信号的便签。】
吴砚假装没看见她攥紧的手心,接过文件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小姑娘的声音陡然拔高,转身时差点撞到输液架,引得周围的护士一阵偷笑。
吴茉在旁边憋不住笑,凑到他耳边嘀咕:“哥,这是第八个要你微信的护士了。你说你躺了六天,脸都没洗过,怎么还这么受欢迎?”
吴砚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差,高鼻梁深眼窝,是随了年轻时的母亲,但以前在大学也只是清秀而已。大概是这场车祸脱了层皮,脸颊消瘦了些,眼神也沉淀了不少,竟被护士们戏称为“禁欲系帅哥”。
“大概是同情吧。”他随口敷衍,视线落在走廊墙上的价目表上。全知之眼自动算出住院总费用:.3元,医保报销52%,剩余部分由保险公司支付,加上误工费、伤残赔偿金,最后到账的123万,扣除修车的28万,还能剩下近百万。
这笔钱对他们家来说,不算小数目。
他想起父母为了给兄妹俩在县城买房,掏空了所有积蓄。那两套120平米的房子,单价元/㎡,首付各30万,贷款三十年,每个月要还近万元。
父母都是农村出来的,父亲在建筑公司当项目经理,母亲在中学教数学,两人年收入加起来20万,不算穷,但也绝不宽裕。
这六天里,父亲白天跑工地,晚上守在医院走廊,母亲更是把课调得满满当当,上完课就往医院冲。
“哥,想什么呢?”吴茉推了推轮椅,“下午回家我给你看样东西。”
回到家时,吴砚才发现自己住的小区变了样。这是父母前年买的二手房,离他们俩上班的地方近,小区门口的樟树被台风刮倒了几棵,此刻正有人在补种。吴茉推着他进电梯,按下15楼——这是父母特意换的低楼层,方便他以后轮椅进出。
“当当当当!”推开家门,吴茉献宝似的掀开客厅墙上的画布。
画框里是吴砚坐在轮椅上的样子。背景是医院的玻璃窗,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他微微垂着眼,右手搭在膝盖的石膏上,左手拿着本书,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最妙的是眼神,既有大病初愈的疲惫,又藏着点说不清的沉静,像蒙尘的玉突然透出了光。
“怎么样?”吴茉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画了三天呢,用的你上次给我买的进口颜料。”
【吴茉,情绪状态:期待+骄傲,画框背面贴着张便签:“哥是世界上最帅的人”,颜料支出:870元(用的她的奖学金)。】
吴砚看着画里的自己,突然有些恍惚。全知之眼让他看清了万物的信息,却唯独看不清自己的模样。此刻在妹妹的画笔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活下来了,带着点小伤,却完整无缺。
“画得真好。”他由衷地说。
“那是!”吴茉立刻顺杆爬,“小护士们都来问我要这幅画的照片呢,我说给钱也不卖,这是限量版!”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哥,昨天那个神经外科的实习生也来打听你,说想跟你讨教……讨教什么来着,哦,康复经验!”
吴砚被她逗笑了,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保险公司的理赔专员,说赔偿金已经打到他的卡上,顺便提了句货车司机的妻子今早来看过他,没敢进门,只在病房门口放了袋苹果。
“她丈夫被判了六个月,缓刑一年。”专员的声音带着点唏嘘,“家里还有个脑瘫的孩子,也是不容易。”
吴砚挂了电话,看向窗外。小区的樟树沙沙作响,远处的长江像条银色的带子,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所在的这座浙江小城,位于长江中下游平原,夏天总是又热又潮,却有着最温柔的水韵。他突然想去江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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