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从星辰大海坠入腐殖泥土,从能量风暴坠入雨林低语。空间的切换带来一种近乎荒谬的失重感,仿佛整个宇宙的尺度在瞬间被压缩、扭曲,然后抛入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牧羊人”趴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剧烈的咳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眩晕的腐殖质、湿泥土、以及某种类似真菌和腐烂水果混合的甜腻气息。耳边是淅淅沥沥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敲打着巨大而柔软的叶片,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远处,隐约传来某种低沉、悠长、带着共鸣的、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嘶吼,穿透雨幕,回荡在幽暗的空气中。
她挣扎着抬起头,视线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天空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幽绿色微光的云层彻底覆盖,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永恒的、压抑的黄昏感。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超乎想象的巨型真菌森林。参天的蘑菇伞盖如同巨伞,直径可达数十米,伞盖下褶皱如同石窟,散发着幽幽的磷光。粗壮的菌杆如同上古巨树的树干,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和发光的菌斑。地面上,厚厚的落叶和菌丝层如同地毯,踩上去软腻无声,各种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小型菌类在阴影中生长,有些甚至随着他们的到来而微微蠕动或改变颜色。
这里空气湿润,含氧量似乎很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微醺的孢子甜香。重力接近标准,但有一种粘滞感,仿佛整个环境都在缓慢地呼吸、生长、……消化。
“旅鸫”躺在她身旁不远处,依旧昏迷,但呼吸在富含氧气的环境中似乎平稳了一些,眉心的暗银符号完全沉寂,皮肤下的光络也隐没不见,仿佛所有的异常都在穿越空间裂隙时被彻底“静默”了。他轻得异常的身体,此刻与这片原始的土地接触,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牧羊人”检查自身,除了脱力和一些擦伤,并无大碍。她紧握手中的黑色令牌,它冰凉沉寂,不再有任何反应。那枚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的令牌,似乎也在这片陌生的环境中失去了方向。
绝望感并未因暂时安全而消散,反而被这过于生机勃勃、却又充满未知威胁的原始环境放大。他们从宇宙级的追杀中逃脱,却坠入了一个可能更加危险的、与世隔绝的生态牢笼。石碑揭示的“循环”真相,“收割者”的阴影,并未远离,只是被这片菌林的寂静暂时掩盖。
必须寻找庇护所、水源和食物。停留在此地无异于等死。
“牧羊人”将“旅鸫”背起(他轻得让她心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菌林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陷在松软的腐殖层中,发出细微的噗嗤声。巨大的蘑菇伞盖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只有菌类自身散发的磷光提供着幽暗的照明,光影幢幢,充满了不真实的梦幻感和潜在的危险。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颜色过于艳丽或形态诡异的菌类,警惕着可能存在的捕食者或毒物。空气中漂浮的发光孢子吸入后,让她产生轻微的眩晕和幻觉,仿佛听到风中夹杂着细微的、如同无数人低语般的沙沙声。
前行了不知多久,雨势渐小,但林间的湿气更重。突然,她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坚硬、有棱角的东西。拨开厚厚的落叶和菌丝,她发现那是一块半埋在泥土中的、严重风化但依稀可辨的金属碎片!碎片边缘有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材质……与“彼岸”科技的合金有几分相似,但工艺显得更加古老、粗犷!
有文明的痕迹!而且年代久远!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她继续在附近搜寻,很快又发现了更多散落的碎片:扭曲的骨架(非人形,结构奇特)、破损的仪器外壳、甚至还有一小段刻着无法辨认的象形文字符号的金属板。
这些遗迹散布在菌林深处,仿佛一场远古灾难后的残骸,被时间和大自然缓慢吞噬。它们的存在证明,这个星球并非从未被踏足的处女地,而是某个古老文明(可能与“彼岸”有关)曾经涉足,甚至可能发生过冲突的地方。
她沿着遗迹散布的方向继续前进,地势微微升高。终于,在穿过一片尤其密集的、菌杆如同石林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一座由巨大、光滑的黑色石材砌成的、金字塔形的建筑残骸,半埋在一片巨大的、散发着蓝色荧光的菌毯之中!金字塔规模不大,但风格庄严肃穆,与周围生机勃勃的菌林环境格格不入。它的表面布满了侵蚀的痕迹和攀附的发光苔藓,但整体结构依然完好,一个幽深的、仿佛通往地下的入口敞开着,如同巨兽的嘴巴。
最令人心悸的是,金字塔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但让“牧羊人”手中令牌和意识都产生轻微共鸣的、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是“彼岸”造物特有的、经过漫长岁月稀释后的残留气息!
这里是一座“彼岸”前哨站的遗迹?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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