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需要休息，医生说他不能再受任何刺激。该说的，你们之前已经问了。”
“我理解您的担忧，罗伊斯先生。”门外的汉斯警探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只是例行补充问询，确保记录完整。不会占用太久时间，我保证。”
他的用词礼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罗伊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肩膀垮下来一丝，不情愿地让开了门。
“请进吧，警探先生。地方小，见谅。”
门被完全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子长大衣，剪裁合身，熨烫笔挺，与这间破败阁楼格格不入。
大衣里面是颜色更深的马甲和衬衫，领口系着一条黑色领带。头上戴着一顶同样深色的圆顶硬礼帽，帽檐下是一张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线条分明的脸，谈不上英俊，但很干净。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颜色是常见的浅褐色，但眼神异常锐利，扫视过房间时，将每一个细节——掉漆的家具、褪色的墙纸、床上病人苍白的脸、兄长紧绷的神情——都瞬间刻录下来。
他摘下帽子，微微颔首。
“汉斯。”他简单地再次自我介绍，目光随即落在床上的约拿身上，“约拿·亚尔莫先生？”
“……是。”
汉斯警探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皮质封面的小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关于上个月15号，在新月街47号发生的那场……意外，有几个细节需要向你确认一下。”
他在床边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稳固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因为他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呻吟”。
罗伊斯则紧绷地站在门边，目光紧紧盯着警探。
“根据你之前的陈述，你是在受邀参加一个私人聚会时，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混乱和枪击，是吗？”汉斯翻开笔记本，目光落在空白的纸页上，准备记录。
“是……是的。”约拿努力搜刮着原主那些模糊而混乱的记忆碎片。
“我记得……当时人很多，声音很吵……灯光有点暗……然后……就是很大的响声，背后很痛……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邀请你的人，是谁？”汉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约拿。
是谁？
这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带着熟悉的笑容，在记忆里向他招手……是……是……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钻进约拿的太阳穴！
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差点晕厥过去。
只剩下空白和强烈的违和感。
“我……我想不起来……”约拿捂住额头，声音因痛苦而颤抖。
“我知道有人邀请我……是个同学……但我……记不起他的名字，甚至……想不起他的脸了……”
这种记忆的空白感极其诡异，不是普通的遗忘，更像是某种东西被硬生生从脑海里挖走。
汉斯警探的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一下。他静静地看着约拿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着这种痛苦的真实性，或者说……异常性。
“想不起来很正常，严重的身体创伤有时会影响记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信或不信。
“那么，关于聚会的性质，你还记得什么吗？比如，为什么会选择在那里聚会？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安排？”
特别的活动？约拿的头痛得更厉害了。
昏暗的灯光……空气里似乎有种奇怪的甜腻香气……好像不止是喝酒聊天……角落里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布置？
不，那太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看到扭曲晃动的光影，听到一些意义不明的低语。
“我不知道……”约拿艰难地摇头，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很模糊……只记得……好像是……为了钱？”
最后这个词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为了钱？
什么钱？
汉斯警探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但并未深究“钱”的问题。
他等了几秒，见约拿确实无法提供更多有效的信息，便合上了笔记本，将钢笔插回口袋。
“感谢你的配合，亚尔莫先生。如果你的记忆有任何恢复，或者想起任何细节，请务必联系警署。”他站起身，重新戴上帽子。
“请好好休养。”
他转向门口的罗伊斯，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便径直走向门口，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脚步声稳健而迅速远去。
罗伊斯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走过来，看着几乎虚脱的约拿，用手背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
“别想了，医生说了要静养。警探也说了，想不起来正常。”
约拿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刺痛交织在一起。
然而，一种比身体疼痛更令人不安的寒意，却悄然渗透了他的思绪。
那个邀请他的人……那个明明应该存在，却连名字和样貌都被彻底抹去的人……
还有刚才那位汉斯警探，他努力回想对方的模样，却发现除了那身深灰色大衣和锐利的眼神外，对方的五官细节竟然也在迅速变得模糊。
这绝不正常！
一个刚刚进行过问询的警探，记忆怎么会消退得如此之快？
就像……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记住这些关键的人和事。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一个刚刚离开的人，记忆怎么会消退得如此之快？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抹去他存在的痕迹。
约拿猛地睁开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一切，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他必须知道真相。不是为了正义，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弄明白，一切因何而发生，为了自己也为了约拿。
日记……原主似乎有写日记的习惯。那里面，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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