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孤影疑云
夜色如墨，将黑风林染成一片模糊的黑暗。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夜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鬼魅在窃窃私语。林凡拖着疲惫的身躯退至林边，借着朦胧的月光，找到一个被粗壮树根半掩着的狭窄树洞。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藤蔓，蜷身钻了进去。
洞内空间逼仄，仅能容他勉强转身，空气中弥漫着腐木和湿土的气息。他背靠粗糙的树壁，缓缓坐下，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他因激战而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洞外，风声呜咽，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夹杂着远处不知名野兽时断时续的低嚎，更显得洞内死寂清冷。他取出斗笠客赠与的干粮，那是一种粗糙的麦饼，口感干硬，他小口啃着，又抿了抿水囊中微凉的清水，干涩的喉咙才得到些许滋润。身体的需求稍得安抚，心却沉甸甸地坠着，仿佛压了一块寒冰。
脑海里，那个突兀响起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着他的思绪，带来一阵阵隐秘的灼痛与寒意。
那声直接在他意识深处炸开的嗡鸣，冰冷、严厉，不带丝毫情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意味。还有那些被强行塞进来的破碎画面——破败山神庙角落里那扭曲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影，“疤面狼”心口处那团仿佛拥有生命、择人而噬的黑暗……一切都太清晰，太准确，绝非寻常幻觉所能解释。
这绝不是什么错觉，也非过度紧张导致的臆想。
可那到底是什么？是福是祸？林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东西潜藏在他的身体深处，像个不请自来的恶客，悄无声息地住了下来，平时隐匿无踪，偶尔却发出令人心悸的动静，从不表明来意，更遑论善恶。它今日能预警救自己于危难，明日会不会就能反过来操控自己的意志，或者……在某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爆发，夺走他的一切，包括这副躯壳？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吞下那枚“废丹”时的诡异感觉，那股骤然爆发、而后又沉入丹田盘旋不去的冰凉气息……难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这异物是随着那枚丹药一同进入自己体内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凡在心底无声地、咬牙切齿地质问，恐惧与愤怒交织，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力，“藏在我身体里，究竟想干什么？”
没有回应。洞外风声依旧，体内万籁俱寂。只有丹田处那熟悉而顽固的冰凉感，如影随形，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和弱小。
这种性命被未知之物拿捏、自身存在都可能受到威胁的感觉，比面对林涛那饱含恶意的拳头时，更让他感到憋闷和窒息，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更深层次的恐惧。
还有那个神秘的斗笠客。
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先是主动邀茶，言语试探；继而慷慨赠银，解他燃眉之急；最后更是特意等在通往山神庙的必经之路上，出言提醒。这一连串的“好意”，来得太过突兀，太过巧合，简直像是精心编排的戏码。林凡有自知之明，他绝不是什么人中龙凤，更无引人注目的特异之处，凭什么能得到这般“青睐”？
那人身手莫测，远非自己所能企及，言语间似乎对自己的动向、甚至可能包括离开林家后的遭遇都一清二楚。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是真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还是另有所图、怀有不可告人目的的阴谋家？会不会……和自己脑子里这挥之不去的鬼东西，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初入江湖，脚跟都还未站稳，就接连遇到“怪事”和“贵人”，林凡非但没感到半分庆幸，反而觉得像是掉进了一张无形无质、却越收越紧的大网里，仿佛暗处始终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让他脊背阵阵发凉，如芒在背。
最后，是那悬在头顶、如同催命符咒般的半个月期限。
时间已经无情地流逝了一天，他连黑风寨的具体方位都尚未探明，反而在这被认为是相对安全的外围区域，就差点把性命交代出去。那能让林轩那等家族公认的天才都生死不明、杳无音信的黑风寨，其内里隐藏的凶险，可想而知。自己这点微末的修为和粗浅的江湖经验，贸然前去，恐怕连充当炮灰的资格都欠缺。
寻找林轩？查明真相？此刻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这念头更像是在家族被逼到绝境时，脱口而出的一句疯话、一句妄言。没有明确的线索指引，没有足以自保乃至破局的实力，前路茫茫，凶吉未卜，他拿什么去查？又拿什么去拼？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对体内未知存在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那点刚刚燃起的求生意志彻底淹没。
难道说，离开林家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只是换了个地方等死，或者是走向一个更加诡异、更加无法控制的悲惨结局？
不！
林凡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中干粮的碎屑簌簌从指缝间漏下，落在身下的腐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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