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的秋冬之交,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帝后大婚的喜庆与忙碌之中。
礼部、鸿胪寺、内府各监局早已忙得人仰马翻。
制诰、制册、制宝,准备聘礼、祭告天地宗庙,安排仪仗卤簿…每一项都需严格遵循《大明会典》与祖宗旧制,不容丝毫差错。
帝后大婚前,礼部与鸿胪寺共同商议了各项礼节章程,报张太后与梁正做了确认。
夏家籍贯南直隶,属于勋贵一支,因此天家给夏儒赐了府邸,就是如今北京城的夏府。
今天的夏府成了全城瞩目的焦点。府内张灯结彩,仆役们行走带风,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未来的国丈夏儒,一位面容儒雅、举止沉稳的中年勋贵,这几日却是既兴奋又忐忑,接待着络绎不绝的访客,反复叮嘱家人谨言慎行,不可在此时授人以柄。
闺阁之内,夏氏望舒却相对平静。她身着常服,坐在窗下,听着教养嬷嬷最后一次详细讲解大婚的礼仪流程以及宫中的规矩。她知道自己将要肩负怎样的责任,母仪天下,辅佐君夫,管理六宫…这些词汇沉甸甸地压在她十六岁的心头。
“小姐,”贴身侍女轻声唤道,“听说陛下…近日在朝堂上沉稳了许多,还亲自批阅奏章,关心民瘼呢。”小丫头试图用听来的消息宽慰自家小姐。
夏望舒微微一笑,容颜温婉清丽,如春日初绽的玉兰。
她没有接话,只是伸手轻轻抚过桌上摆放的、由宫中尚衣监送来的皇后礼服样本——那上面绣着精美的九龙四凤纹样,华贵非常。
对于那位年少的天子,她的未婚夫婿,她所知不多。只听闻他聪慧活泼,但也顽劣跳脱,颇令先帝和太后操心。
近日的“沉稳”是真是假,是长久转变还是一时兴起,犹未可知。
她所能做的,便是恪尽本分,做好自己。
“听闻西苑那边,皇爷命人收拾了一处宫室,说要陈列舆图、志书,还要匠人制作地理模型…”另一个消息灵通些的侍女小声嘀咕,“皇爷的兴趣,还真是…与众不同。”
夏望舒目光微动。不沉迷于纯粹的玩乐,反而对山川地理、实务之学有兴趣?这似乎与传闻中那个只知鹰犬歌舞的皇帝形象有所不同。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细微的好奇与…淡淡的期待。
紫禁城内,梁正(朱厚照)也被各种大婚前的准备工作包围着。
祭告天地、社稷、宗庙,接受群臣朝贺,学习大婚礼仪…他像个提线木偶般,被礼官和内侍们引导着完成一项项仪式。
“皇爷,明日便是‘发册奉迎’之期,这是最重要的环节。”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王岳亲自在一旁提醒,“皇爷需御奉天殿,传制遣使,持节奉册宝至英国公府,册封夏氏为皇后。然后,天使护送皇后凤舆入宫…”
梁正耐着性子听着,这些繁文缛节让他这个习惯了高效简洁的现代人颇感不适,但他也明白其象征意义和政治重要性。
这是向天下宣告皇权的威严与正统,也是联结皇帝与勋贵集团的重要纽带。
“朕知道了。”他打断王岳的喋喋不休,“一切依礼而行便是。”
他更关心的,是借此机会观察到朝臣们的反应,以及利用大婚的“喜庆”氛围,为自己接下来的举措铺路。
比如,他已在考虑,在大婚之后,以“施恩”和“励精图治”为名,进行一些小幅度的官员调整,或者下达一些关注民生、整顿吏治的诏令。
正德元年,十一月十八日,大吉。
帝后大婚的“发册奉迎”日正式到来。
这一日,北京城万人空巷。
从承天门到夏府的道路两旁,早已被锦衣卫和京营官兵净街肃清,但两侧的楼阁窗户后,街边的隔离棚外,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
奉天殿内,钟鼓齐鸣,仪仗森严。梁正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在龙椅上。
尽管这身行头沉重无比,但他依旧挺直脊背,维持着天子的威仪。下方,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分列两旁,庄严肃穆。
“……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鸿胪寺官员高声唱诵。
担任正、副使的英国公张懋(代表勋贵)和内阁首辅刘健(代表文官)出列,跪接节、册、宝。这一安排本身就体现了权力的平衡。
梁正(朱厚照)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慨。
前世他主持市委会议,下达指示,影响的是数百万人的城市。
而今,他坐在这里,一个决定,一道诏书,影响的将是整个帝国的走向,乃至历史的进程。
仪式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皇宫,前往夏府。
沿途百姓跪迎,山呼万岁,声浪如潮。
夏府内,夏望舒已穿戴好皇后祎衣,头戴九龙四凤冠,妆容精致,雍容华贵。
她在命妇的搀扶下,跪听使者宣读册文宝文,然后接过那代表皇后权位的金册金宝。
“臣妾,叩谢天恩。”她的声音清越而沉稳,举止得体,毫无怯场之色,让担任正使的英国公张懋(亦是宗室勋亲)暗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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