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注意到,当看到玉墨平静地对约翰说:“姐姐们替她们去,你带孩子们走吧。”
以及那个平时最泼辣、最贪财的豆蔻,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最后一块糖塞给最小的女学生时,坐在他旁边的李艺同,早已是泪流满面,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电影的高潮部分,是“十三钗”(实际上有十四人,一人因故未能成行,更添悲剧色彩)排着队,一步步走向日军卡车的长镜头。
她们穿着不合身的学生装,背影决绝而凄美。
而与此同时,约翰带着女学生们,通过教堂的密道,艰难地逃离南京城。
两条线平行剪辑,一边是赴死,一边是求生,强烈的对比让人窒息。
最后,约翰成功将女学生们送上了离开南京的船。
他站在码头,望着远去的船只,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电影结尾,再次响起了那个苍老的画外音(幸存的女学生书娟),她一生都在寻找和怀念那些救了她们生命的“姐姐们”,但她们的面容,最终都模糊在了那场历史的浓雾里……
灯光亮起时,整个礼堂异常安静,过了好几秒钟,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持久的掌声。
很多观众还沉浸在悲壮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张峰看到,连前排坐着的张一谋导演,在起身向观众致意时,眼眶也是湿润的。
总体来说,这部片子是成功的,符合当下国人的情感思维。
风尘女子在国人眼中本来就低人一等,用她们的生命换取女学生的生命,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张峰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如鲠在喉。
生命难道不应该是平等的吗?
那些秦淮河畔的女子,纵然身陷风尘,哪一个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她们或许有过不堪的过往,但在生死关头,她们做出的选择,是出于人性中未曾泯灭的善良与侠气,还是某种被无形中灌输的、“认命”般的自我牺牲?
这部电影如此安排结局,潜意识里,是不是在向观众传递一种观念:风尘女子的命,生来就比女学生的命“贱”一筹?
她们似乎就“应该”替那些被视为更有价值的人去死?
这种基于身份预设的价值判断,让张峰感到一丝不适。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大学生因救了一个掉进粪坑的老农民而死亡,还引发了全社会到底值不值得的讨论,可这部电影却没有一点这方面的讨论。
看来,风尘女子的命真的连农民老头的命都比不了。
张峰碰了碰身边的李艺同:“感觉怎么样?”
李艺同抹了抹眼角,带着一丝鼻音:“这电影……拍得真好。就是太难受了!”
“为啥难受?”张峰想听听同为女人的李艺同的感受。
李艺同奇怪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张峰,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不解:“多感人啊,你不感动吗?玉墨她们代替女学生去赴死,那种牺牲精神……你不觉得感动吗?”
张峰也看了一眼李艺同,摇摇头,没说话,或许,是自己太矫情了!
在这种宏大的历史悲剧和人性叙事面前,去纠结个体生命的价值排序,是不是一种不合时宜的较真?
在周围一片感动与赞誉声中,他选择了沉默。
接下来,是导演携全体主创人员上台接受媒体采访的环节。
《金陵十三钗》的演员们基本上全部到齐,特别是那十几位饰演“十三钗”的年轻女演员,褪去戏中的风尘与沧桑,换上得体的礼服,一个个明艳照人,莺莺燕燕地站在台上,本身就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吸引着台下无数镜头聚焦。
电影中的外国演员克里斯蒂安·贝尔也不远万里赶了过来,这家伙今年刚刚凭借《斗士》摘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风头正劲,引得台下阵阵欢呼。
刚开始时,采访的氛围还一片其乐融融,围绕着艺术创作展开。
张一谋导演拿着话筒,面容沉静,开始阐述他的创作心路,话语中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缓慢而深入的思考痕迹:“我为什么要拍这部电影?这个想法,那还是要追溯到1996年,当时一位朋友推荐我看了严歌苓老师的小说……”
他缓缓道来,目光似乎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触动他的瞬间:“这部小说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不同于以往所有南京题材电影的表达。”
“特别是小说里描绘的那个画面——在我的想象中,是电影的最后一格镜头——从教堂破碎的彩色玻璃望下去,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步一步,走进那座充满死亡阴影的教堂……这个意象非常独特,非常有力量。”
“‘独特’,可能是一个导演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为什么选倪怩来演女主角玉墨?选玉墨也是这三四年中最困难的事情。能选的范围很窄,要会英语,还是南京当地人,已经知道的演员中没有合适的,于是决定用新人。挑选过程很长,选中后又花了3年时间培训……”
几位主演也都接受了记者们的提问。
倪怩的英语确实很棒,还替贝尔充当了翻译。
接下来的2012年,也是她生命中的灿烂时刻,《金陵十三钗》将在奥斯卡或者其他各大电影节上走遍,倪怩将踏遍各种红地毯,全世界的目光都将会盯着这个新一任“谋女郎”。
然而,此时台上谈笑风生的众人,或许谁也未能预料到,随着张一谋与张卫平这对黄金搭档的即将决裂,倪怩的星途也会骤然遭遇寒流。
老谋子离开时带走了凭借《山楂树之恋》崛起的周冬雨,却因种种复杂原因,未能将倪怩一并带走。
而倪怩,据说因为在此次分歧中情感上更倾向于恩师张一谋,触怒了拥有合约权的张卫平,竟遭到了长达数年的雪藏!
后来,倪怩认识了“一部剧谈一个”的冯少峰,并和冯大少很快恋爱。
冯家是纺织业大亨,家产丰厚,于是就花重金把倪怩的合约买断了。
这样倪怩才得以恢复自由身重新出来开始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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