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天刚擦亮,刘翠花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干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要去镇上上班了。
孙大成一句话没说,默默套上棉袄,走到隔壁院子,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还在炕上挺尸的二狗子给拽了起来。
“走,去镇上。”
孙大成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二狗子想赖着不走,可一对上孙大成那双冰冷的眼睛,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只能不情不愿地被他连拉带扯地带出了门。
到了镇政府,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刘翠花把早就准备好的离婚申请递上去,办事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像个押送犯人的孙大成,和一脸颓败的二狗子,没多问一句话,很快就盖了章。
这婚,就这么离了。
唯一的条件,是刘翠花提出来的。她当着办事员和孙大成的面,对二狗子说:“从这个月开始,我每个月工资,分你一半。直到你再成家,或者我嫁人为止。”
二狗子本来还想闹,一听有钱拿,那点撒泼的勇气顿时就泄了。
他心里盘算着,翠花现在是国家干部,工资肯定不少,一半工资,够他一个人吃喝不愁了。他哼哼唧唧地算是答应了。
回村的路上,孙大成还是像押着犯人一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二狗子跟在后面,低着头,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孙大成宽厚的背影。
他不敢恨刘翠花,那个女人他已经够不着了。他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孙大成的账上。在他看来,要不是孙大成多管闲事,教翠花本事,给她撑腰,这个家根本就散不了。
是孙大成,毁了他的家。
日子一晃,就到了寒假的最后一天。年味儿彻底散了,空气里只剩下开春前料峭的寒意。
孙大成正院子里劈柴,准备给王玉霞多囤些柴火,院门外探进来一个半大的脑袋。“教官!”一声清脆的呼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阳光气息。
孙大成回头一看,是黄四郎。这小子提着两条鱼,还有一包点心,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十六岁的少年,个子已经蹿得很高,快赶上孙大成了。
眉眼清秀,褪去了几分稚气,像一棵正在拔节的白杨树,英挺又帅气。
“你小子,还知道来拜年?”
孙大成嘴上说着,手却已经接过了东西,把他让进了屋。
王玉霞正坐在床上备课,看见黄四郎,也笑着打招呼。黄四郎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娘好!”
这一声“师娘”,叫得王玉霞心里有些异样。她不禁想起,自己曾经是黄仁贵的儿媳,按辈分,是黄四郎的嫂子。
如今时过境迁,她改嫁了孙大成,这小子倒也机灵,改口改得顺溜,还透着一股子亲近。
“教官,我明天也回县里上学了。”
黄四郎坐在小板凳上,一脸得意地说道。
“正好明天搭您的马车去镇上坐班车。”
“行。”
孙大成点点头,又开始了他每日必备的功课,对着王玉霞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学校,冷了就赶紧回你爹那儿,别在学校宿舍里凑合。那个宿舍四面漏风,你现在身子重,可不能冻着。
还有,吃饭别对付,想吃什么就让你爹给你做。钱不够就让人捎信回来,我给你送去……”
黄四郎在一旁听得直咧嘴,他凑到孙大成身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炫耀什么秘密战绩:“教官,您放心吧,现在学校里没人敢欺负我了!”
“哦?”
孙大成看了他一眼。
黄四郎立马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板:“就因为我爹是黄仁贵,那些同学以前老拿话刺我,还有高年级的想抢我东西。上次,又有两个不长眼的堵我,我记着您教的招式,一个擒拿,一个过肩摔,‘砰’‘砰’两下,全给撂倒了!
打那以后,他们见了我都绕着走!我在学校里,现在也是一霸!”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英雄好汉。
孙大成听完,脸却沉了下来。他伸出蒲扇大的手,不轻不重地在黄四郎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啪”的一声,不疼,但很有威慑力。
“教你格斗术,是让你欺负同学的?”
孙大成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严厉。
“是让你强身健体,保护自己,不是让你去当混混,逞威风!做人要低调,你知不知道?”
黄四郎被敲得一缩脖子,刚才那股子得意劲儿瞬间就没了,委屈地嘟囔道:“我没欺负他们,是他们先惹我的……”
“他们惹你,你就得把人摔个半死?万一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孙大成瞪着他。
“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我告诉你,功夫是用来制止暴力的,不是制造暴力。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在学校里跟人动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十六岁的黄四郎,在学校里是说一不二的“霸王”,可在孙大成面前,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没两样。他被训得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孙大成看他那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语气缓和了些:“记住,能动嘴解决的,就别动手。真要动手,也得有理有据,知道分寸。别学你爹那套,一身的阴损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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